夏日炎炎,便是此人再不讨喜,又怎好让一高龄老人当众横躺在地?
赵宸当即就唤人去请大夫,又指使着将老夫人抬至阴凉处候着。
薛碧微与薛月婵拿了扇子左右替她扇风,赵宸见状瞥了眼随行的内侍。
那内侍自觉上前,替换下薛碧微。
“两位姑娘且安心,老夫人仅是一时受不住气才晕了。”苏禄钦对“望闻问切”会个一招半式,便好心道。
“嗯,多谢苏公公。”薛碧微道。她面容沉静,内里心情却惊涛骇浪,直叹薛妙云阴狠。
三个男人,又是吃了猛药的状态,她当真是想把薛映秋往死里整啊!不过瞧她那伤痕累累,一副不堪脆弱的姿态,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薛月婵其实也害怕得很,她缩在薛碧微身后,目光惊慌的四处乱瞟。她哪里想到五姐姐的法子就是毁了大姐姐清白呢?还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她眼下就盼着官府赶紧将薛妙云带走,否则自己定会被反咬一口!
她惶然不已,正担心呢,就见那薛妙云狂喝一声她的名字,旋即跟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薛月婵瑟瑟缩缩的闭上双眼,不敢面对接下来的情形。
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像许氏一般被掐脖子时,那明风眼明手快,当机立断就是飞身一脚,将狂乱无状的薛妙云踢出几步之远。
“放肆!”
随行的亲卫齐齐亮刀,将赵宸等人护在身后。
陈元亮没料到会巧遇微服出行的陛下,还附带一个昭王殿下。
这两位贵人怎的与平远侯府在一处?
若是他二位要保侯夫人之女,应还是不应?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小跑至赵宸跟前,拱手行了一礼,“不知公子在此,下官有失远迎,万望公子恕罪。”
“无妨,办差要紧。”见陈元亮脑子还算灵光,赵宸未与他计较,又问,“是何人报案?”
“回禀公子。”陈原谅道,“来人自称着‘刘家茶楼’的跑堂小厮。据他所说,因是察觉到客房中声响有异,猜想是有人在做些见不得光的皮肉生意,后得了管事准允,便上了衙门。”
“一派胡言!”许氏顽强,她掺着被明风一脚替中心口,奄奄一息的薛妙云一步一顿走近,跪地求赵宸还其公道,“这府尹昧着良心,栽赃陷害我儿!请陛下还我儿公道!”
在场百姓乍一听,陛下?
先时在汴河旁候了好些时辰没见到的天子踪影,怎的又出现在闹市中了?
众人来不及细想,赶紧跪拜,同时“山呼万岁”。
赵瑄折扇挡脸,在赵宸耳边嘀咕了句,“无知蠢妇。”
赵宸本就是装病,越少人知晓,越不易被瞧出端倪,此时被许氏大喇喇的道明其身份,万众瞩目。
听赵瑄之言,赵宸不置可否,而后戏精上身,手帕掩唇,狂咳不止。
动静之大,险些让人以为他也会像老夫人似的人事不省。
在场有眼力见儿的迅速搬来座椅,遮阳伞伺候着。
苏禄钦急的连连替赵宸抚着心口,直道:“快散开些,陛下受不得闷!”
加之陈元亮又增调衙役护其安危,围观之人瞬时做鸟兽散,刘家茶楼进出也得以畅通。
赵宸在椅子上坐下,缓了好半天,胸口才彻底顺气了,当然这一咳,让他发嗓子也哑了不少,“侯夫人的意思,是指责开陈府尹公私不分?”
“方才在场之人皆瞧得分明,你这女儿能有何冤情?”
他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当是方才费力之故,薛碧微拿回团扇又不露痕迹的递给苏禄钦,让他给赵宸扇扇风。
那边老夫人由大夫施了针已经悠悠转醒,薛碧微有所察觉,便过去与薛月婵一道儿候在她身前。
老夫人闭目不言,良久才道:“如何了?”
薛月婵胆怯的看了薛碧微一眼,没敢开口。
第77章 . 七十七只团子 收场
“伯娘自叙五姐姐有冤, 求陛下做主呢。”薛碧微坦然道。
“孽障!”老夫人恨声道,听那咬牙切齿的劲儿,恐怕生吞活剥可许氏母女的心都有。
她哆嗦着青筋毕露, 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拄上拐杖,正欲起身, 却被薛碧微拦住道:“祖母, 事已至此。”
“侯府颜面丢失殆尽, 还是莫要再去触怒陛下了。”
“否则,莫说伯父官职,怕是爵位也难以保全。”
“你说得对。”
老夫人浑身失去力气一般, 颓然坐回原处。
家门不幸, 就得及时止损。
薛妙云辩解自己遭人陷害, 可她已然神志不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是薛映秋害我啊!不对, 是薛月婵!”
“对, 她们联手害我!”
“母亲,你要为我做主啊母亲!”
“薛月婵呢?薛月婵?”薛妙云东张西望,形如疯癫,她抓住一陌生女子,扯住对方衣衫, “你是薛月婵!”
“你害得我好苦!”
“害人精!”
“云姐儿!云姐儿!”许氏拖住她,“你告诉母亲,薛月婵怎的了?她如何害你的?”
“呵呵,”薛妙云痴傻似的笑,“她给我一枚苏家大公子的玉佩, 让我用此物去引诱薛映秋,呵呵。”
薛月婵早在担惊受怕中惶惶不知所以,她听薛妙云揭发, 嗫嚅良久,终是下定决心几步上前,眼中泪光闪闪,情真意切道:“五姐姐!你为何如此对我?!”
“我生来便不得母亲喜爱,而你是姐姐,我也要处处忍让,稍有不慎,则非打即骂。平日里我替你受的冤屈还不够吗?现下你为何又要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头上?莫不是我前世欠了你,今生便来替你还债?”
她在府中不得看重,也就趁此才有了陈情的机会。
“我与大姐姐向来亲近,如何会与你密谋构陷于她?倒是你!”
这薛月婵也是破罐子破摔,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了,她忽而一脸忍辱负重又有大义凛然的坚决,“分明是你与母亲合谋,计划除去大姐姐!”
“你与母亲所求甚大!唯恐大姐姐威胁到你,便欲除之而后快!”
“那夜你与母亲在房中低语,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想来是心力交瘁得很了,她难受的双手捂住脸跪坐在地,“我只恨未能及时告知祖母,才让你酿成今日之大错!”
薛月婵的一番话掷地有声,又是柔弱可怜的模样,将一个受尽欺凌的小可怜极尽展露于人前。
风向也由此一边倒,众人群情激奋唾弃许氏为母不慈,薛妙云为姐不善。
旁人不清楚,薛碧微却知道大家忽略了最重要的线索,那就是苏大公子苏隽的玉佩。
薛妙云与苏隽素不来往,如何能取得他的贴身之物?
从薛映秋处盗取?先不论她是否有苏隽的私物,就说她与薛妙云势同水火,只怕薛妙云自由进出薛映秋的院子都很困难。
薛妙云也不至于无端攀咬薛月婵,毕竟薛月婵与她无利益纠葛。
但经此一事,薛月婵在府中的地位说不得会变上一变。
照书中所写,她并未参与此事,故而也就不曾提及她有此转变。
薛碧微心道,这七妹妹,原是扮猪吃老虎呢。
赵瑄在旁听得好笑,招了陈元亮上前对他道:“本王算是听明白了,这桩案子到头来是平远侯府的后宅之争。”
“府尹白费力气啦!”
陈元亮但笑不语,谁说不是呢?兴师动众,到头来却是侯府内斗。
“呵,”赵宸也意兴阑珊得很,不过他可不会轻易放过许氏母女,竟敢肖想皇后之位?
她们也配?
他冷声道:“传平远侯来见朕。”
薛文博带着家仆沿途寻找,已经去到了朱雀门街外,累得大汗淋漓,好不狼狈。听得陛下传召,他不敢耽搁,租了头小毛驴一路狂奔。
到刘家茶楼时,日头渐西,正是未时末。
街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还有好些商户在搭凉棚为夜市做准备,相应的,凑热闹的看客数量也增长了好几倍。
薛文博见状,心有怯意,惴惴不敢往前。
那开封府报信的衙役却催道:“侯爷紧着些,怎的还让陛下无休止的等不成?”
“是、是。”
拨开人群,薛文博差点让眼前之景给吓得昏死过去,他也不敢多看抱作一团的许氏母女,胆战心惊的对上赵宸泛着冷意的目光,他双膝一软,霎时跪坐在地,“陛陛陛....”
“小女、小女不知...”
平远侯府这一摊子乌七八糟的腌臜事,让赵宸的耐心早就耗尽,他略一抬手,示意陈元亮道:“府尹,你来。”
陈原谅简明扼要的道出事情原委,且补充,“平远侯,此乃你侯府家事,本官先前有所误会,冒犯了贵夫人与令嫒,还请侯爷莫要计较。”
“只你我二人同朝为官,作为同僚,少不得要提点你几句。”
“侯爷公务上不为陛下解忧也就罢了,偏生府上女眷还拿难以启齿的私事叨扰陛下,累得陛下在此耗费大半日光景,你对此总该有所交代。”
薛文博此时哪里还听得进旁人的好言相劝,他的耳际嗡嗡作响,脑子里不断回闪着“完了!彻底完了!”这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