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宸眸光深深,趁小姑娘抬眼看向自己时,蓦地掀开她的面帘,在珠翠叮咚中,两人心心相印。
薄唇辗转片刻,他抵着薛碧微的额头,嗓音低沉,“我说,是你撩我,我没忍住,你信吗?”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其实就习以为常了,是罢?薛碧微心道。
她拍拍发热的脸,有些害羞的拽着赵宸直往外拖,“快走快走,让人等久了,我那伯娘又得阴阳怪气。”
赵宸一时忘记也就没跟薛碧微提许氏与许夫人厮打的闹剧,待她回到雁回楼的“长河落日”,宽敞的包厢里只余老夫人、薛月婵,还有病歪歪的许氏三人。
她们均一脸急色,不知在为何事担心。
许家的人一个都不在场,薛碧微禁不住猜测是许薛有了矛盾?因而对方才会率先离开。
可是薛映秋与薛妙云也同时消失,难不成大姐姐由她提醒后,还是着了道?
薛碧微的思绪百转千回,面上镇定不迫的向老夫人行礼,“祖母,孙女来迟了。”
“伯父…”
“大姐姐、五姐姐她们,先行回府了吗?”
薛碧微这一走就是半晌,显然玩的乐不思归,老夫人心下已然不喜,只眼前有更紧要之事,她按捺不发道:“微姐儿回来的正好,你带着婵姐儿上街四处去寻一寻秋姐儿和云姐儿。”
“快要出阁的姑娘,哪有不守规矩胡乱游荡的道理!”
指向性过于明显,薛碧微不用琢磨就知最后一句话是在敲打自己。
她只当不知,而后对薛月婵道:“走罢,七妹妹。”
她的话将说完,歪在圈椅里的许氏突然跟受了甚极端刺激似的,扑腾着跪到老夫人腿边,哭喊请求道:“母亲!母亲!”
“咱们报官罢母亲!云姐儿定然被许家暗中使人捉了去!”
“那柳明英心肠歹毒,对我云姐儿替代她许家女儿进宫一事怀恨在心,此前又因儿媳之故,使得她彻底夫妻反目,她这是寻机报复啊!”
“云姐儿落到那等心狠手辣的恶妇手中,还能有活路吗?!”
“母亲,报官罢!若是晚了,我的云姐儿只怕…”
“呜呜呜…”
第75章 . 七十五只团子 玩心
老夫人手中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胡闹!”
“大郎亲自领着家仆寻人不比开封府成效斐然?况且,那柳氏精神失常犯了病,现已被抬回府中着人严密看管, 怎会有能耐做绑架人的勾当?!”
“你执意报官莫不是想弄得人尽皆知?那秋姐儿、云姐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若她们有甚三长两短,到时我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简而言之, 老夫人的意思是, 两个小的安然无恙的被寻回来, 无人知晓,便是幸事;假如她二人遭遇不测,侯府尽可掩人耳目, 低调处理。
总归, 无论如何都不顾影响到平远侯府的体面。
薛碧微暗自摇摇头, 再次薛月婵道:“七妹妹, 咱们走罢, 紧着些时辰。”
直至走出“长河落日”的门,离开老夫人的耳力范围,薛碧微才不解的问道:“我不在时,莫不是伯娘与许夫人有过龃龉?”
“为何她颈间一圈青黑之色?”
薛月婵声如蚊蚋的应了声,两人各自又往前走了几步, 她便简明扼要的把发生在“长河落日”的混乱说与薛碧微听。
许夫人端庄贤淑,不曾想还有这癫狂的一面!薛碧微想,不过许氏被打,也不赖对方发疯,实则是她说长道短, 不知收敛。
“那你能说说,伯父将五姐姐与伯娘送去医馆之后的事吗?”
薛妙云摔伤了腿都不忘算计薛映秋,执念甚深, 让人胆寒。
“母亲昏厥,五姐姐受伤,唯恐父亲照顾不周,我与大姐姐便一同前往。”薛月婵怯懦,又在薛妙云的压制下显得口拙生涩,实则表达能力并不差,她一字一句讲的明晰,“父亲随后返回雁回楼陪同祖母。”
“母亲经诊断后道是受了些惊吓,又因着她久久未醒,则应大夫的要求留在医馆观察些时辰。五姐姐与母亲相比,仅是皮外伤,她涂抹完药膏,也一同与我,还有大姐姐守着母亲。”
“约莫过了一刻钟,大姐姐与我道,她同旁人于今日有约,恐回离开一时半会儿。”
“大姐姐可有与你提及与她相约之人是谁?”十之八/九是薛妙云安排的人假借镇国公府大公子苏隽之名引薛映秋上钩了。
让薛碧微迷惑不已的是,薛映秋为何不曾将她的提醒放在心上?或是这位女主谨慎异常,认为她的好意也有诈?
“那五姐姐呢?”她追问道,“你与她同在一处,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消失了罢?”
薛月婵慌忙否认,“不是的。”
“在大姐姐离开后,五姐姐不知何故闹着要吃冰碗,我念在她腿脚不便,便让她在医馆等候我去买来。”
“谁知,当我返回医馆后,却不见其踪影。我又去寻了医馆学徒问,被告知五姐姐早已离开。母亲恰好在此时醒了过来,听闻此事,惊恐万分的认为五姐姐让许夫人所害,眼下已是凶多吉少。”
薛碧微其实能理解,薛妙云挖了陷阱让薛映秋跳,她自然会亲自前去查看成果。在此期间指不定已被脱险的薛映秋反摆一道,难以抽身了。
她二人磨磨蹭蹭的将要下楼,那薛文博就带着家仆着急忙慌的赶来,见到女儿、侄女,他赶紧问:“秋姐儿、云姐儿回了吗?”
平远侯府眼下就指望着这两根救命稻草了,万万不能出事啊!
“侄女与七妹妹正要去寻呢。”薛碧微道。
“哎!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薛文博大失所望,愤而一拍大腿,立时折了身再要去找人。
此时,“长天一色”的房门被打开。
黑衣亲卫在前,换回广袖长衫的赵宸被苏禄钦等人搀扶在后,赵瑄摇着一把折扇唇角微漾,不知方才在与人说甚有趣儿的事。
再次得见天子,薛文博眼下的心情与此前已是截然相反。
两位将要进宫的女儿双双失踪,即使无事发生,落在陛下眼里那也是名节有损,再无封妃的资格!
是以,未免被瞧出端倪,薛文博使出毕生做戏的本领,遑论满头满脸的汗,他也故作从容的对赵宸弯腰拱手道:“恭请陛下圣安。”
礼不可废,薛碧微也随着冲赵宸福了福身。
她偷摸着抬眼观察他,先时还精神抖擞的少年,眼下面上血色尽失,宽大的衣裳衬得他孱弱瘦削,清亮的眸子也失去飞扬的神采。
影帝!妥妥儿的影帝!
赵宸察觉到薛碧微的小动作,眼风往她那微不可察的瞥了瞥,而后对上薛文博,“平远侯。”
“如此火烧眉毛之态,可是遇上了甚棘手之事?”
“劳陛下挂心。”薛文博的腰几乎折成了直角状,他稳住声儿泰然道,“微臣无事,不过是耐不住热,失了形状。”
“是么。”赵宸轻嗤,对方的说辞明显不足以取信于他,随即他抬手一指,问薛月婵,“你与朕据实相告。”
薛碧微垂首立在一旁,虽不见赵宸的表情,但听声音也能判断他眼下是不屑一顾的神色,当与自己去岁在雪中初见的那个目无下尘的清贵公子无异。
薛月婵被点名,不知作何解释,慌里慌张的看向自己的父亲。
薛文博唯恐她说漏嘴,大着胆子转头对薛月婵挤眉弄眼,不允她胡言乱语。
赵瑄在后嗤声笑道:“平远侯打算与人串供呢?”
“欲盖弥彰,陛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
赵宸的目光不自觉又落到薛碧微身上一瞬,发现这坏丫头正暗自偷笑,瘦弱的脊背微微颤抖,想是在极力忍耐。
可别让人憋坏了,他想。
“平远侯既不愿说实话,那便算作欺君罢。”他懒洋洋的再次开口,还有模有样的吩咐亲卫,“拖下去,关进大理寺即可。”
“至于如何处置,待朕缓些时日再议。”
薛文博贪生怕死的,又无所依仗,心知进了大理寺,便是无人刻意为难,以他好逸恶劳又奢侈享受的性子,必然会把命赔在里头。
他手足无措的跪地告饶,“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眼见小命不保,哪里还能顾及两个女儿的名声?哪里还能期望她们为家族带来荣耀?
薛文博一五一十的说明原委,已然虚脱无力,只能俯身在地,勉力支撑精神。
他以为陛下会勃然大怒,却不想对方不以为意道:“找人?”
“朕帮你。”
薛妙云那蠢货此前还妄想用糖衣炮弹拉微微下水,今日她这自作自受的好戏,可不能错过了。
赵宸念头一闪,对亲卫道:“明风,你带人与平远侯兵分两路,各自寻找侯府两位姑娘的下落。”
“但凡发现任何细枝末节,及时向朕禀报。”
薛文博闻言是有苦说不出,陛下你何时这般体恤下臣,好管闲事了啊?!
那边厢老夫人与许氏听得赵宸亲自下旨携同平远侯府找人,也如薛文博一般的心情,哪怕满心苦水,却还要做出强颜欢笑,感恩戴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