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更是银牙咬碎,倘使她的芊芊尚待字闺中, 还能容平远侯府这起子小门小户抢了风头?
心思各异者,不在少数, 而赵宸的下一句话, 再引遐思。
他与薛映秋说着, 转脸问苏禄钦,“见到薛大姑娘,朕忽而念起去岁在任上病逝的成都府路转运使薛弘杰出身平远侯府罢?”
“回禀陛下, 正是。”苏禄钦板着脸, 将大内总管太监的气度拿捏得稳稳当当。
“朕听闻他留下一独女, ”赵宸似不经意提起, 他略带的审视的目光从薛家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怎不见其人?”
“莫不是你侯府刻薄寡恩,苛待忠臣之后?”
如此大的罪名,陛下轻描淡写的就扣了下来,如履薄冰的平远侯府可担待不起,薛文博倏地跪倒在地, 余下家眷也纷纷告罪。
许嵘冷眼旁观,他自太皇太后处听来只言片语,道是赵宸与薛弘杰那遗孤有私情。莫非陛下知晓瑾王欲纳其为妾,有意干预?
“陛下饶命啊!”
“微臣饶是有天大的狗胆也不敢委屈微姐儿一丝一毫啊!”薛文博呼天抢地的嚎,生怕赵宸有心追究, 否则他莫说官职不保,便是顶上爵位也将化作云烟。
谁不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可当今的心思瞬息百变,任谁也招架不住啊!别看许氏整日耀武扬威, 当真让人上纲上线起来,她色厉内荏的德性立马就现了原形!薛文博吓得语无伦次,形容难堪,她也不遑多让。许氏伏着身子,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她心里有亏,就怕不慎让赵宸拿了言语间的错处,借题发挥。
儿子、儿媳皆不堪大用,老夫人悔恨交加,目不忍视,正要豁出一张脸代为辩解,猝不及防下让薛妙云抢了先,她掐着声儿,柔得好似汨汨温泉滑过指尖的触感,“陛下~”
她鼓起勇气,膝行上前,距离赵宸约有一尺之距,体态盈盈,浑身散发着惑人的馨香。
光天化日之下,竟想勾引男人么?
薛妙云这轻浮外放的行径不仅让众人大跌眼镜,赵宸也被她吓得一退三步远。黑衣亲卫及时上前以长刀相抵于薛碧微颈间,“不得放肆!”
御前亲卫经过尸山血海一般的特殊训练,杀气重重,哪是薛妙云这等深闺小娘子能见识的?
那冰凉的刀鞘恰好置于颈上动脉,薛妙云胆战心惊,浑身血液也失去热度似的,她满腹惊惶,嗓音战栗道:“陛下,臣、臣、臣女乃是无心之失,惊扰了陛下,罪该万死!”
几日前,她与薛碧微几人起了争执,后与许氏百般诋毁不提,念念不忘的便是那支点翠多宝凤头钗。
许氏对她所求,无有不依。
催着匠人的工期,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日如愿以偿的将同是精美绝伦的仿品戴在头上,搭配着新裁的夏裳,她意气洋洋的盘算着定要在陛下面前展露风采。
奈何现实与她所想大相径庭。
记忆中让她惊鸿一瞥的俊美少年,对自己视如敝屣。可是他那样的高不可攀,威仪赫赫,她终是痴了,此生若能常伴君侧,九死无悔,薛妙云如是想。
许是对未来的期许给了她坦然面圣的动力,薛妙云一字一句,缓声道:“陛下,绝非父亲与母亲亏待六妹妹,不允其出府。”
“而是六妹妹与景乐县主交好,她二人眼下当是在一处玩耍。”
御前失仪,且冲撞了陛下,细究起来,已是大罪。
薛家之人已是如坠冰窖,万念俱灰的等候赵宸发落,而许家人对此则是隔岸观火的态度,漠然不语。
薛妙云簪的凤头钗极为惹眼,赵宸审视良久,又侧目以眼神询问苏禄钦。
苏禄钦记性好,眼神毒,认出那不过是件仿品,暗中摇头否认。
东施效颦,赵宸心道。
这平远侯府跟跳梁小丑似的,他有意留着日后看笑话,又如何会让他们在许嵘与赵宇之前便退了场?
得了想要的答案,赵宸再无逗弄人的心思,略一挥手,“聒噪。”
“尔等若再出现于朕前,一律论欺君罪处。”
“长天一色”的房门在眼前严丝合缝的闭上,许嵘只觉有半晌回不来神,这便算了?莫不是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及薛六小娘子与陛下有私情一事,是瑾王刻意为之?否则以赵宸的脾性和手段,万不会如此平静。
他深谋远虑,既怀疑赵宸暗流涌动,必有后招;又琢磨瑾王另有私心,不与许家齐心。经过一番权衡利弊,许嵘决心作壁上观,若他二人两两相争,或许自己可坐收渔翁之利。
那边厢许氏心疼薛妙云伤了膝盖,亲自扶着她回到长河落日安坐,正出声唤人去找酒楼管事拿一瓶治疗瘀伤的药膏,就见许夫人从旁路过,轻蔑的各自瞥了她母女一眼,“不自量力。”
若是在以前,许夫人端着诰命夫人的姿态,又一副宠辱不惊的世家大妇作派,许氏唯恐在其对比之下显得自己形容丑陋,她多是不愿与其发生口角的。
而今回回遇到许夫人,她嚣张且趾高气昂,对许氏尤其不放在眼里。嫌恶之心表露的这般明显,许氏难道还会恬不知耻的倒贴?
当下她不甘示弱的回敬道:“许夫人出身名门世家,自然是知书达理,教人挑不出错来。”
“可为何你教养的女儿却是谋杀亲夫的案犯呢?”
意料之中的,许夫人的脸色已由青转黑,许氏继续火上浇油的阴阳怪气道:“也对,若许芊芊是个好的,也不会在尚未出阁时便与人苟且,甚至被捉奸当街毒打,啧啧啧...”
“云姐儿再不济,也做不出那等有辱门风,不知廉耻的下贱勾当!”
自己说一句,却得来许氏字字戳心的三句、四句,许夫人愣时怒火攻心,重声喊许氏的名字以示警告,“许萍心!”她半生富贵,唯独欠了儿女债,落得让人耻笑的下场!而当着她的面碎嘴的,许氏还是那第一人!
许氏可不懂“适可而止”四个字如何书写,加之几人眼下处于包厢的隔间里,两家的老夫人、当家男人等都在外面,她更加没了顾忌,势要将过去在许夫人跟前受过的憋屈都讨要回来!
薛妙云还算有些眼色,她拉了拉许氏的衣摆,劝阻道:“母亲,算了罢。”
许氏反声安慰她道:“云姐儿,过去你这姨母看你不上,勉为其难的同意母亲将许慎配给你,还觉着是对咱们侯府莫大的恩赐。”
“殊不知,那许慎如今与废人无异!”
“你说呢,姐姐?”许氏满眼得意之色,“儿女双双折了,你还如何与我相争?!”
自许芊芊出事,赵宸便极力施压三司会审,且将许家的手脚排除在外,许嵘为着自保,不欲与赵宸强行作对。许夫人心疼女儿在阴冷潮湿的天牢里受罪,背过许嵘,私下授意许慎在外打点。谁知被人一纸御状告到紫宸殿,赵宸自然得借许慎立威,责令其受杖刑,以儆效尤。
待见到血淋淋的长子被抬回府,许夫人的精神也由此彻底崩溃。
“许萍心,我杀了你!”
许氏话音一落,那许夫人就犹如鬼魅上身,满面狰狞的冲向许氏,双手掐紧她的脖子,且不断收拢,显然存了必杀之心!
“姨母!”薛妙云惊骇不已,立时高呼,却未换来对方的一星半点的回应。
“唔唔唔...”许氏呼吸不畅,双手双脚剧烈挣扎,却敌不过已然丧失理智的许夫人的力气。
薛妙云拖着受伤的腿,倾身想要去帮忙,却被许氏胡乱挥舞的手臂带倒,“扑通”一声跪坐在地。
眼看母亲要命丧许夫人之手,她尖声高喊,“救命!救命啊!”
薛文博闻声冲进来,却不敢相信所见为真象,有心上前帮忙,但他在看清将夫人掐在掌中的女子是许夫人后,他反而迟疑不前。
“发生了何事?”好在许嵘紧随其后。
薛妙云慌忙求救,“伯父,快救救我娘亲,姨母想杀了她!”
“柳氏!”许嵘气的满脸涨红,几个大步过去,抓住许夫人的手肘又使了巧劲,迫使许夫人不得不放开许氏。
许夫人如此不适大体,许嵘火冒三丈,不由分说掌掴许夫人道:“混账!”
“你莫不是有心也被关进大理寺陪你那孽障女儿?!”
“你不配提起我的芊芊!”许夫人在方才的打斗中被许氏扯了头发,眼下狼狈不堪,她喘着粗气吼道,“你这利欲熏心,心中只有权势、地位的男人!女儿在牢里生不如死,你也不闻不问,毫无慈父之心!”
“你枉为人父!”
“我的芊芊啊!”许夫人嚎啕大哭,“你最爱的父亲为了保住许家的荣华富贵,将你视作弃子,转而另寻替代物!”
“哈哈,”她又哭又笑,狂乱不已,“许嵘啊许嵘,枉你半生算计,竟要扶持薛妙云这等货色?”
第73章 . 七十三只团子 比赛
“莫说皇后, 以她蠢笨不堪的性子,即使侥幸进宫,最后也只会落得惨死冷宫的下场!哈哈哈!”
“你许家做梦都想出一个皇后, 哈哈哈,当真是痴心妄想!”
“父亲。”薛妙云未料到自己在许夫人眼中一文不值, 经此一事, 许薛两家定会加深隔阂, 而她又担心许嵘会因许夫人之言而心生动摇,不再做她在后宫平步青云的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