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豚儿,姐姐很快便回来。”她穿戴整齐后,又坐上床沿摸了摸赵宸的额头,“家里有平嬷嬷陪着你呢,你莫要害怕。”
赵宸眼下恹恹儿的,脑子也有些昏沉,他无意识的点点头,“嗯。”
他向来都是活蹦乱跳的,何曾如近两日这般虚弱过?薛碧微一颗心像是被针扎似的疼,她从颈肩里拉出一根红绳,上面有一个水滴形的羊脂玉佩,她取下来后又将其戴上赵宸的脖子,“这枚玉佩有祛病健身的效用,姐姐眼下送予你,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啊。”
赵宸眼前只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具体说了甚却是听不清了。须臾间,双眼一合,又昏睡了过去。
喻杏此时进来小声道:“姑娘,老夫人在催呢,让姑娘紧着些时辰。”
“嗯,”薛碧微替赵宸掖好被角,确定他再不会着了凉,这才起身离开,还一面嘱咐平嬷嬷,“嬷嬷,豚儿睡着了,时时注意着些,莫让他踢了被。”
“待到喝药的时辰,再将他唤醒。”
平嬷嬷送她与喻杏出门,“豚儿有老奴照看,姑娘且安心罢。”
辰时末,平远侯府的车驾先后行至许府。
薛碧微踩着脚凳走下马车,环顾四周,暗道这京城顶级贵族飨宴果然不同凡响,附近停靠的马车数量众多,似有“三千玳瑁之簪”的彬彬盛况。
许家大门起于三层台基之上,规模开阔不亚于亲王府邸。府中侍女仆从分立两侧,躬身迎接往来贵客。
薛妙云与许氏已是熟客,她跟雀跃的小鸟儿似的走在前,一面还回头对薛碧微几姐妹道:“微姐儿往前未见过世面,你莫要见了许府的好物件儿便眼馋,失了礼数让众位夫人见了,可是要贻笑大方的。”
薛碧微闻言,只嘴角噙着一抹讽笑不语。
薛映秋与薛月婵也作未入耳的姿态,对她的话半分不见反应。
许氏搀着老夫人眼看着要进大门,听闻薛妙云多嘴,难得顾全大局了一回,“云姐儿你咋咋呼呼的做甚?妹妹们有不合礼之处,你暗中提点便是,吵嚷嚷的闹得众人皆知,是觉着咱们侯府还不够让人看低吗?”
“是,女儿晓得了。”薛妙云撅嘴扯了别手里的帕子,不情不愿的应下。
第33章 . 三十三只团子 太后
进得朱漆大门, 直观入眼的便是前院正中一座巨型太湖石假山,其后是恢弘大气的正屋,雕梁斗拱, 堂皇富丽。
许府前院与后宅相去甚远。需得绕过亭台楼阁,湖水山石俱全的园林中庭, 方至仅作待客所用, 题名为“随堂”的方正宅屋。
屋前一株松柏苍劲有力, 傲然挺立在霜寒之中。
眼下各府女眷齐聚一堂,谈笑风生。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子随风飘散而出的香粉气。
老夫人的前脚将踏入门槛, 内里那高坐主位正与旁人说笑且富态圆脸的珠光宝气老妇人亲自迎上来, 她亲昵的抓着老夫人的手, 迭声道:“我的老姐姐, 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近来可好?”
此人正是许嵘的母亲刘氏。
说来刘氏与老夫人还有一段渊源。彼时其夫君许清将中进士仅是一翰林院编修, 在京城无甚根基,俸禄微薄又要养家糊口,一家五口人过得甚是艰难。
老夫人当年是风华正茂,新婚嫁入平远侯府不过一年半载的官家贵女。某日外出游玩时见刘氏拖儿带口的让奸商昧了银子,两相撕扯, 让人心生可怜之意。老夫人看不过眼便援手帮了刘氏一把。
本是萍水相逢,不料多年后,许清平步青云官至宰辅,而平远侯府却日渐没落。即使如此,刘氏与老夫人也偶有来往至今。
老夫人回握住刘氏的手, 感慨道:“人老咯,身子不中用,近日又病了一遭。”
她二人相携着坐好。
许氏则带着自家几个姑娘与许夫人见礼。许夫人郑氏本就出身地方根基深厚的世家, 夫君又是正二品的参政知事,她自己也有诰命在身,可谓是比那些个无实权的宗室媳更风光无两。
薛碧微等人在旁等待良久,许夫人才与在她们之前过来的那些世家女眷寒暄完毕。
“妹妹,好些日子都未过府看姐姐了,可是琐事缠身不得空闲?”许夫人银盘圆脸,与许芊芊有着如出一辙的吊稍凤眼,十足的精明之相。今日为待客又盛装打扮了一番,那浑身的气势,平辈之间,恐怕只有宫里的贵太妃娘娘才能压她一头。
许氏虽也浓妆艳抹过,只身份地位悬殊,如何都越不过许夫人去。她款款浅笑道:“姐姐也知侯府近来一肚子让人焦头烂额的事,没能看望姐姐是妹妹的不是。”
许夫人掩唇笑道:“自家姐妹,我还能真怪你不成?”她说着看一眼许氏身后,站了一地如花似玉的姑娘,眼生的撇开小家子气又手足无措的崔香菱不论,薛碧微立时就吸引走她的目光。
她问道:“这便是薛二爷那姑娘罢?当真是个妙人。”
凤仙紫绣银线暗纹上袄,镶着白狐毛边,齐腰的褶裙衬得她身姿挺立,纤秾合度。发梳单髻,只着一支精巧的发冠,颈间璎珞与之相配,秀秀气气的立在那,直教人都挪不开眼去。
五官精致绝伦也就罢了,身段也挑不出一处错儿来,许夫人越看越满意,与身旁作侍女装扮的三十岁上下的女官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
薛碧微被点到,便是未开口唤人,也浅笑福身施礼。
许氏闻言回看薛碧微一眼,见她眉目不偏不倚,不似崔香菱那般眼神飘忽、形容胆怯,反而落落大方,没甚自我盘算的模样,她的心陡然提起,不禁担心薛碧微是否入了许夫人的眼,因而她只囫囵道:“正是二爷的独女,这般年纪便失了父母,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得看顾些。”
世家娶妇,除却德容言工是需得考量的重点,好些簪缨贵族也很是忌讳恃怙双失的女子。许夫人为人严苛高傲,是以许氏才做不经意的提起薛碧微是孤女的身份。
彼此都是当家主母,许夫人还能不知许氏的小心思?只她也未放在心上,略略笑过不提。
许氏趁机对薛妙云、薛月婵两姐妹道:“云姐儿,月姐儿怎的傻愣着?竟是伯娘都不知喊了?”
母女三人与许夫人亲密叙话,薛碧微则是和薛映秋做置身事外的状态,她俩各自寻了一坐处,只喝茶不语。
话说那始终候在许夫人身旁暗中打量、审视、品评诸多贵女的女官在许府开宴前就回到大内,直接入宝慈宫向太皇太后复命。
佛堂静谧,阳光透进雕花窗映上佛像,金光闪闪,其下檀香袅袅,肃穆庄严。
太皇太后身着素衣,阖着双目跪于佛像前捻珠念经。平日里的养尊处优,让她仍然有着一张皮肤细白如瓷,甚少纹路不辨年龄的美人面。待听得跟前的周嬷嬷回禀,她才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左臂,“扶哀家起来。”
周嬷嬷躬身掺起她,低声道:“娘娘,听荷此行收获颇丰。”
“哦?”太皇太后挑动眉尖,“宫里好些年没进新人,与皇帝年纪相仿的贵女繁多,自然能挑出些中意的来。”
主仆二人行至暖阁内,听荷早在此候着,她见太皇太后,赶紧福身相拜,“请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略一抬手,“起罢。”她说着折身靠着迎枕在软榻上坐下,“说来听听,京城里有哪些个小娘子能入听荷的眼?”
听荷神色板正,一五一十的将自己观察得来的结果说了,“奴婢以为,其中以才情论,左谏议大夫府的陈四姑娘玉娆以及平远侯府的薛大姑娘映秋,可堪得头筹;以容貌论,则是平远侯府的薛六姑娘碧微独美。”
“只陈四姑娘身后盘根错节,日后进宫,于芊芊姑娘恐怕分庭抗礼。余下薛大姑娘与镇国公府的大公子关系匪浅,名声有瑕;而薛六姑娘依靠全无,最易拿捏。”
听到后四个字,太皇太后的双眼眸色一深,她道:“稍后将几人的画像呈上来,带哀家看过后再行定夺。”
“是。”听荷应声告退。
周嬷嬷道:“娘娘,陛下若是知晓您为他暗中操持宫妃人选,不定又得大发一通火气。”
太皇太后以手支颐,闻言横眼道:“他那般孱弱的身子,得尽留下子嗣才是,否则江山易主,哀家愧对列祖列宗!”
“陛下执拗,恐难以服从娘娘的安排。”
“那就莫怪哀家用非常手段。”太皇太后狠道,“太医院可查到皇帝的脉案了?”
周嬷嬷摇头,“不曾。”
太皇太后心下思量,已然猜测赵宸是否病入膏肓、药石罔及?当真如此的话,那她必然得尽快将储君掌握在手中,不论他是否为赵宸亲子,只要姓赵便好。
“使人去福宁宫,若皇帝大好了,则邀他前来与哀家共进午膳。”
“是。”
宝慈宫里传话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到福宁宫时,赵宸正由苏禄钦扶着自床榻起身。
“陛下,太子殿下可是又磕着碰着了?”苏禄钦担忧道。
“风寒高热,”赵宸哑声道,“热已经退了,身子尚且虚着。”
苏禄钦焦心得团团转,“我可怜的殿下诶!”只现下不便指派御医为赵小宸瞧病,他只好道,“合该自宫里拿些药材给殿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