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随却轻描淡写道:“王爷念及姑娘有此顾虑, 因而在三楼备了一间上好客房, 供小郎君暂作歇息。”
“呵呵,”薛碧微笑意加深,内心却飘过无数句污秽之词将赵宇又骂了一通, “王爷周全。”
赵宸捏着薛碧微的手, 掩去心底的盛怒, 转而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强权压制下, 薛碧微无所依仗, 只能任人摆布。赵宇此番将觊觎她的心思透露出一星半点,明面上给出薛碧微做选择的权利。若是聪明人自会顺意而为,若不配合,那赵宇则将采取手段逼她就范。
眼下赵宸只恨自己身子不便,不能立时为她解困。
“赵宇怎的如鼻涕虫一般?姐姐又不喜欢他, 他想强人所难不成?”赵小宸愤愤不平道。
“你眼下既已知晓他是何种人,日后回去可要防备些,莫酿成大错才知后悔。”赵宸提醒道。若非赵宇与三皇子赵容勾结谋逆,或许先帝也不会早逝。
一行人依言上楼。
许芊芊兄妹在前,薛妙云与薛碧微在后。
“你何时识得的瑾王?”薛妙云压低嗓音问道。
“我也不知。”薛碧微心中压抑, 不愿与她攀扯这些是非,因而糊弄她道。
“微姐儿!”薛妙云急道,“你莫以为有昭王撑腰, 眼下又入了瑾王的眼,便不将人放在眼里!小心头抬得越高,可看不见路会摔得越惨!”
“小心的是五姐姐罢?”薛碧微讽笑到,“五姐姐此次未能参加岁考,待正月一过,可是仍会留在外舍的。”
“眼看着五姐姐已经及笄,却无甚才情,咱们侯府又是一番落魄的景象。”
“许大公子好歹也是人中龙凤,许参知的夫人会相中你做她的儿媳吗?”
不知从何时起,薛碧微对自己的态度一变再变。初到京城时还处处低三下四,然而眼下却是用这般轻蔑的语气与她说话。薛妙云血气上涌,当即抬手就要掌掴薛碧微。
赵宸眼疾手快的拽了薛碧微一下,让她躲了过去,而薛妙云却收力不及,往前一个趔趄,扑倒在楼梯上。
薛碧微见状,脑子灵光一闪很快有了主意。她赶紧将薛妙云扶起来,着急道:“五姐姐你怎的了?可是先时跪佛堂受的伤还未好全?”
“妹妹送你回府罢?”
薛妙云摔是摔着了却无甚大碍,加之她当下又意在攀附瑾王,可不会这么错过大好时机。她拂开薛碧微的手,冷声道:“无需你的假情假意。”说完,上前一步将人抛在身后。
薛碧微与赵宸对视一眼,好罢,她将希望寄托在薛妙云身上只能证明她自己也是个蠢货。
三楼均是雅间,且装潢风格各异。
赵宇在名为“落霞峰”的房间等他们。薛碧微则是在侍女的指引与赵宸来到相邻的“桃花坞”。
薛碧微无心细看内里的装饰摆件,对那侍女道:“劳烦姐姐帮忙打一盆热水来。”
待屋内只剩下她与赵宸,她又道:“豚儿暂且在此处歇着,待姐姐另寻法子脱身。”
“也不知县主他们去了何处,竟还未过来。”
赵宸握着她的手,按捺着情绪,“他们都不是好人,我担心你。”
“先前就已拒绝过瑾王一回,那时佯装不知他身份尚且可以躲过,眼下…”薛碧微垂眸黯然道,“在权贵眼里,庶人不过是蝼蚁,打杀全凭他们的心意。”
“不过也无妨,”她转而笑道,“也就寻常吃酒罢了,他若要名声,想来也不会有甚小动作。”
“那日后呢?”赵宸急道。
“日后…”薛碧微哑然失语,“我也不知…”先时还想着有一大笔银子可以寻机逃跑,甚至还规划过以后的生活,可眼前呢?不过是满地狼藉罢了。
她眼里氤氲起一层雾气,赵宸看得心疼,他低声道:“我阿兄很厉害,他可以帮你。”
“对呀!”赵小宸见她泪眼婆娑的也忍不住带上哭腔,“赵宸你虽然被困在我的身子里,可还有其他暗卫不是吗?”
薛碧微只当赵宸孩子语气,“这世上的寻常百姓哪能与皇室相较量?你阿兄也不容易,便不要去麻烦他了罢?”
“若是姐姐不能照顾你了,定会完整的将你送回家的。”
她拿手帕擦了擦眼泪,破涕笑道:“怎的越说越荒唐,又不是生离死别。”
侍女很快去而复返,薛碧微替赵宸净手净面后,又一再嘱咐侍女看好他,她才满腹心事的推门出去。
房门关上,躺在床榻上的赵宸凝神细听走道上的动静,片刻后便没了声响。
此时屋子的窗户被悄然打开,冉七和荀五同时一跃而入。荀五趁那侍女未有察觉,一掌劈在她的后颈窝将人打晕了过去。
“陛下。”冉七小声唤着。
赵宸应声睁眼,沉声问道:“赵宇身边跟着多少高手?”
“三个,只都不是我和荀五的对手。”冉七道。
“真想杀了他。”
“啥?”两暗卫还待反应,赵小宸先惊道,“本朝未有兄弟相残的先例,赵宸你疯啦?”
“啥?”冉七和荀五愣了半晌,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还重又问了一遍,“陛下您当真?”
“朕会作假?”他双眼发红,满面戾色,显然一直压抑满腔怒火。
“陛下三思!”冉七劝说到,“师出无名即是滥杀,陛下届时难堵悠悠众口啊!”
“你们觉着朕该如何?!”赵宸喝道,“内外掣肘,听之任之吗?”
“属下可制造事端,以支开瑾王。”冉七抱拳道。
“臣附议。”荀五紧跟而后道,生怕迟了一步,赵宸仍是杀心不减。
“那就去烧了他的王府。”赵宸沉下一口浊气,淡声道,“你们应当知道如何行事。”
“属下领命。”
待两人离去,赵宸静坐于床沿,眼神晦暗不明,心道本想着缓几日再拿赵宇开刀,如今他自个儿撞上来就看谁棋高一着了。
那边薛碧微轻声敲开“落霞峰”的房门后,内里已然一片宾主尽欢之景。
赵宇居首位,许慎位于其右,许芊芊在左,薛妙云则与她相邻,那油滑世家子与薛妙云相对。
临窗的角落里坐着怀抱琵琶的歌伎在唱昭王赵瑄写的最广为流传的《声声慢·梧桐雨》,此作写女子闺情,思念离家多年不归的丈夫。曲调缓而长,情感哀怨,如泣如诉。
薛碧微向赵宇行过礼后落座于薛碧微的右手。因是圆桌,如此一来,她便与赵宇正好面对面。
“薛六姑娘似是很熟悉昭王叔作的曲子词?”赵宇捻了一只酒杯在手里,神色懒散,语气也极为家常。
薛碧微暗惊,她方才只是略微听了一听,他都能敏锐察觉,心思深沉,让人胆寒。
只她还未回话,许芊芊却哼了一声,嘲讽道:“宇哥哥,你莫要高看了她,她腹中点墨还不及我呢!”
赵宇闻言轻笑,“芊芊真是自谦。”
许慎也笑道:“王爷又不是不知芊芊的斤两,何必拿话诓她。”
“阿兄!”许芊芊嗔道。
本以为被打了岔,这茬子便揭过去了,可赵宇仍是不放过薛碧微,追问道:“薛六姑娘还未回答本王的疑问呢?”
死变态!下地狱的逆贼!薛碧微暗骂道,他此举应是借此试探她与昭王关系?她脑子转的飞快,一面在心里告罪赵瑄暂且利用他一回,一面客气又疏离道:“因家父之故,臣女于昭王殿下的词作自是如数家珍。”
“当年自杭州一别,殿下与家父时有信件往来,因而其好些未经面世的佳作皆存于家父著录的文集中。王爷若是有意,臣女现下也可为诸位吟诵一二。”
“奈何此举未得昭王殿下首肯,改日臣女少不得要登门致歉,请求原谅。”
赵宇神色自若,甚至还笑道:“昭王叔行事洒脱不羁,恐怕都未曾想过将他自己的词作辑录成册。”
“若知晓薛二爷的苦心,定然欢喜,又怎会怪罪你。”
薛碧微但笑不语。
薛妙云此前对赵宇几番示好都不见对方有所回应,而薛碧微这般冷淡,那瑾王都对她兴趣不减。如此差别相待,她心下不忿,此后竟是一刻也不曾理会过薛碧微。
许芊芊看低赵宇,却也不妨碍在他对其他女子有意时,她将赵宇又视为囊中物。眼下见薛碧微三言两语就勾走了赵宇的魂儿,她有意折辱薛碧微,挥手让歌伎退下,而后又道:“宇哥哥,这哭哭啼啼的曲儿听多了也乏味得紧。”
“你有所不知,薛六姑娘的琴艺甚是绝妙,尤其是《平沙落雁》,更是余音绕梁。现下请她为咱们弹一曲可好?”
许芊芊笑靥灿然的,还问薛碧微,“为瑾王献艺,想必六姑娘不会拒绝罢?”
薛碧微皮笑肉不笑的勾起一丝唇角弧度,“恐怕要让许姑娘失望了。”
“我琴艺如何,许姑娘与我既为同窗还不晓得?年岁尚轻便得了健忘之症,恐须得及时请大夫诊治。”
“你这不长眼的小娘子,会不会说话?!”旁人未有反应,那油滑世家子反倒一脸被冒犯的恼怒之色。
许慎眼神意味不明,示意他莫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