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她心生一计,起身往船头行去,“陛下再忍一忍,妾马上将小舟划去岸边,请褚将军送药过来。”
他不可能单独出来,属下必定就在岸边等候,说不定有备用药丸。
见她要走,霍珣忙拽住她的衣袂,低声道:“恐怕不成,孤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啊?”苏慕宜大惊失色。
他看起来的确不太好,面上血色全无,浑身不停地打着哆嗦,往外冒寒气。
“很冷。”他说,“有暖炉吗?”
眼下已是暮春,虽然夜里气温偏低,但也没有冷到要用暖炉的地步。
见她摇头,霍珣重重喘气,“太医令说过,孤受不得寒,现下心口越来越疼了。”
说着,眉心几乎拧成一个川字,流露出痛楚神色。
现下哪有什么取暖的好法子?苏慕宜脱了披帛给他加盖上,“陛下觉得好些了吗?”
霍珣怔了怔,就这?薄薄一层轻纱,盖着还不如不盖!
他原也不冷,存心哄骗她抱住自己罢了,谁能料到,她完全不上道,根本就没领会。
霍珣低叹一口气,正要出声,忽然,数支利箭破空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迅速将她压在身下护住,羽箭几乎贴着头顶飞过去,堪堪只差半寸。
第28章 刺杀 “别伤她!”
是有人趁着夜色行刺。
很快, 又有数支羽箭从河岸左侧的小林子里射出来,往来游船被这突如其来的箭矢吓到,怕被误伤, 纷纷划船躲避,河面上顿时乱作一团。
“别怕。”霍珣低声对身下的苏慕宜说, “禁军很快就能抓到他们的。”
她点了点头,心子狂跳,好好儿的,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莫不成又是承安帝的旧臣想杀他?
周围动静大作,有几艘小船撞在一起,游湖的行人发出惊叫。
便是在这阵喧闹声中,霍珣捕捉到异常, 抱着她就地一滚。
明晃晃的刀刃穿透船篷, 刺向两人刚才所在的方位。
“他们泅渡过来了。”说着,霍珣迅速将她拉起来, 拔刀出鞘。
若他一人, 应付这些死士绰绰有余, 可他身边还有苏慕宜。
“别怕,跟着孤。”他握住那柔荑,忽然后悔将她带上这艘小舟。
看来这些人早就摸清他的行踪, 一波放暗箭伤他,一波凫水过来与他肉搏。
现如今,岸边林子里的刺客已被禁军拿下,只有水里还藏着死士, 却不知具体人数。
苏慕宜没说话,只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眼下情况紧急, 她不能拖他后腿。
陆续有死士试图从船头爬上来,都被霍珣砍断喉咙,踹入水里。
他的刀法又快又狠,不多做纠缠,力求一击毙命,幽深湖水被染成红色。
毕竟孤身应战,又要提防误伤苏慕宜,他略微心力不济,一个疏忽,便有刺客从船尾爬了上来。
那刺客蒙着面,身量高大,看不清样貌,躲过他的刀,看准时机,伸手就去拽他被他护在怀里的苏慕宜。
便在此时,另一个幸存的刺客登上小舟,挥刀砍在他左肩后方。
刀刃穿破皮肉的声音分外清晰,苏慕宜惊道:“陛下!
霍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高个刺客用生硬的中原话骂道:“他娘的燕狗,再不松手,老子直接送你的女人归西。”
霍珣听出来了,是北戎死士。
两人前后夹击,怕那胡人真的伤到苏慕宜,霍珣只能松开手,用胡语说道:“你别伤害她。”
高个胡人将苏慕宜挟持去了船尾,马刀横在她颈间,“放下你的刀,跪下来,老子也许还能饶这女人一命。”
霍珣眸光幽深,紧抿薄唇。
刀刃又往那雪白的脖颈逼近一分,若是再不收手,就要割破肌肤了。
“别伤她!”霍珣厉声道。
说着,他果真丢了刀,缓缓地单膝下跪。
北戎六部教他压着打了这么多年,现在他却卑微下贱地跪在了北戎人面前,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一朝扬眉吐气,难免得意,身后的矮个胡人一脚踏在他左肩,将他往下狠踩,“丢了刀,好好跪着,向长生天告罪。”
伤口撕心裂肺地疼,霍珣却没什么表情,丢开刀,继续用胡语和他们交涉:“你们放了她,她只是个船娘。”
“骗谁呢燕狗!一个船娘,值得你不要命地去护着?”矮个胡人啐他一口,“老子要先砍了你的两条胳膊,再剁了你的两条腿,削成人棍,献祭给长生天,告慰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说着,他当真往霍珣右臂砍了一刀。
苏慕宜惊惧不已,忽被人捂住嘴,高个胡人用中原话说道:“小美人儿,别吵,不然他死得更快。”
须臾,一支利箭携雷霆之势破空而来,将那胡人的太阳穴射了个对穿。
横在她颈间的马刀铮然跌落,刺客的尸首跌入河中。
与此同时,霍珣捡回佩刀,反手搠入身后那人腹部。
矮个胡人吃痛,拼死还击,却被霍珣抢先躲开,又是一刀,直接送他去见了阎王。
苏慕宜快步跑过去,扶住他的身子,哆嗦着去捂那血流如注的伤口,“陛下、陛下你还好吗?”
他本就落水受了寒,又流了好多血,情况万分凶险。
“阿慕,别怕,你听我说。”他无力地靠在苏慕宜肩上,交代她,“你撕下布条,帮我系在右臂伤口上方,要用力扎紧,兴许能止住血,没事的,褚叡很快就会过来的……”
害怕他一闭眼就醒不来了,苏慕宜一边帮他扎紧伤口,一边带着哭音道:“别睡,先别睡。”
禁军乘小舟正向河中央赶来,确认周围再无危险后,霍珣最后看了眼两岸花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柔声安抚她:“放心,死不了。”
“这河灯,还挺好看的,就是伤口有点儿疼……”
说完这句,他再也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苏慕宜先是一怔,而后用力抱住他,浑身发颤,“快醒醒,别睡了。”
然而怀里的人再未给出半点反应。
不久后,褚叡登上小舟,从她怀里接过霍珣,“刺客已伏诛,让苏娘子受惊了,请回罢。”
苏慕宜点了点头,木然起身,只觉面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摸,不知何时竟流了那么多泪。
他分明可以不用管她,直接解决那些北戎人,却义无反顾选择了救她,甚至险些赌上性命。
就算她心中没有男女之情,也会因此有所触动。
……
因天子遇刺受伤,启程回京的行程便耽搁了下来。
当夜,幸存的死士扛不住刑招供了,说北戎担心大燕与舒弥顺利结盟,探听到燕帝来兖州巡视的消息,于是派死士前来刺杀。
至于提供消息的细作,有胡商,也有中原人,他们埋伏大燕多年,与寻常百姓无异,如果不对暗号,很难分辨出来。
根据死士提供的暗号,傅刺史连夜抓回一批人继续审问,最后竟挖出二十来人,而且还牵涉到几个官吏。
第二天下午,霍珣才苏醒,听傅刺史说了这件事,颦眉道:“怎么这么多?朝中也有人与他们往来?”
“北戎人花重金贿赂,那些小吏禁不起诱惑,自从四五年前就暗中为他们提供消息了,瞒得极好,一直没被发现。”傅刺史询问意见,“陛下,犯人们现如今都关押在地牢,当如何处置?”
“处死吧,尸首丢去城外乱葬岗喂野狗。”霍珣道,“孤受伤一事,不得声张出去。”
傅刺史颔首,挽留他道:“陛下受了伤,得好生将养,不如在兖州多休养几天再回去。”
霍珣明白他的好意,却说:“傅叔叔你别担心,孤没事的,又不是第一次被这帮杂碎暗算了。”
只是这次,他们胆子肥了,竟然敢深入燕国境内,公然行刺。
送走傅刺史,霍珣趴在罗汉床上,想挪下身子,疼得龇牙咧嘴。
见状,褚叡忙说:“陛下安生躺着吧,郎中说过了,还得卧床养上几天,伤口才能慢慢长起来。”
霍珣沉声道:“她来过了吗?”
褚叡被他问得一头雾水,很快反应过来,“苏娘子昨夜来了一次,今早又来了一次,那时陛下还未苏醒,苏娘子怕惊扰您休息,看了您一眼便回去了。”
不来也好,他心想,现在这样狼狈地趴着,可千万别让她看见了。
谁曾想,不出半个时辰,苏慕宜便又来了。
霍珣想起身,奈何两处刀伤刚缝合好,稍微动弹一下就疼,只能伏在软枕上与她说话:“昨天的事,没吓到你吧?莫担心,傅刺史已经将那些北戎死士一网打尽了。”
苏慕宜摇头,轻声问:“陛下好些了吗?”
霍珣勾了勾唇角,“好很多了,等明天就回宫。”
闻言,她不免吃了一惊,“明天?”
看他这病恹恹的模样,完全不像能下地走动,如何回京?
苏慕宜想了想,劝说道:“陛下还是等伤好一些,再走罢。”
见她这般关心自己,霍珣自是感动,思忖片刻,道:“那后天走,朝中还有许多事务亟待处理。”
只差一天,有什么区别?她看出来了,他就是个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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