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谢明允一道回自己院中的路上,碰巧遇见了苏言这个便宜妹妹——苏谨,约莫是她前几次在苏言手上实在是没找着什么甜头,又或者是许多天没见,仇怨淡了点,她见到自己这个姐姐倒也难得没有出言顶撞。
但也没有行礼,苏言走过时还听见苏谨在身后一声冷哼。
但此时有谢明允的要事在身,苏言实在没有心思和精力搭理,左右不过是表面姐妹罢了。
反倒是身旁谢明允回头望了一眼,转而偏头对着苏言,似笑非笑:“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苏言没好气地说,想到他上回对苏谨那一番怼简直吓得人不敢再去青楼,突然轻声一笑:“倒是你先前对她讲的那番话,倒有点令人后怕呢,”
谢明允何等心思,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暗暗说那件事,忽而眼神一黯,心里又是酸涩又是不可言说的苦闷。
她是觉得自己心机深沉,不似平常男子单纯吗?
明知眼前人或许不过随口一说,谢明允还是心头发闷,只压抑住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直到苏言低头看见他神情。
苏言眉心微蹙,总觉得眼前人心情似乎不太好,莫非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只得干巴巴的转移话题:“你钱庄的事请,打算如何处置。”
不再沉浸于方才心绪,谢明允叹了口气,眉间显出几分担忧:“先到铺子里去询问一番,伙计只说了个大概,我总得知道些原委才好办事。”
苏言点点头,此刻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院门口,她顿了一下,让谢明允先抬脚进去,随后自己跟上。
“待会儿我同你一道,你一个人去不安全。”
虽然京城治安良好,但大街上也的确少有男子独自一人出行,要么成双结对,要么就是和自家妻主一道,前者居多,毕竟女子为尊,少有妻主愿意陪自己家小郎上街挑挑拣拣,像个郎儿们似的
但总之没几乎没有单独出去的。
谢家钱庄那个女伙计一入了城就忙着回去复命,颇有点不知变通的性子,不过毕竟是谢明允那儿的佣工,苏言也不好说什么。
谢明允脚步一顿,差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和我一起去?”
他本以为苏言山上所说只是一句客套话罢了,毕竟哪有妻主愿意和男子处理生意事情,不阻止他出门就已经是万幸了。
“认真的?”他忍不住再次询问。
“当然啊!”
这有什么好作假的,苏言道:“等会儿换一身便装我们就出门。”
……
京城繁华巷口,谢家钱庄门庭冷落。
几十位伙计无精打采的,面有菜色,却强撑起精神站成一排,等待着钱庄真正的主人前来“审问”。
李管事刚刚收到了伙计的消息,正揣着手里一摞被退还回来的票据,惴惴不安地等着公子来此问责。
没一会儿,谢明允苏言二人身着便装而来——说是便装,对苏言来说就是朴素一点的衣裳,但对谢明允,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说起来苏言也没想到,自己脱口而出一句便装,谢明允便果真按他的理解换了一身女人的衣服,虽然谢明允平日穿的衣服也简洁得不似男子所穿,但大抵还是看得出男衣样式——腰带偏细,能勾勒出柔软纤细的腰身,肩颈收拢衬出身形,下摆布料软而张开,有些像裙子,便连袖口都为了好看收得格外小。
苏言没想到,他穿上女装,倒真有些英气,来的路上目光频频向旁边瞟,谢明允估计也不太好意思,苏言见到他微红的耳根。
但此时此刻,谢明允冷着脸,负手而立,引得店门口好奇的百姓往这里望,以为是哪家未成亲的女子,容貌生得如此俊。
苏言默不作声地左移一步,挡住了那些视线。
李管事战战兢兢的请谢明允进门,她这才看见他身后站着的苏言,登时一惊,心说公子的妻主怎么会来此,莫不是来找茬,不想让公子打理事务的?
谢明允淡淡一句:“她同我一起来的,不必避让。”
管事这才放下心,心里却升起更大的疑虑——早就听闻公子在丞相府待得并不顺心,出门均有限制,那丞相嫡女也不是什么好人,大婚第二天便光明正大的上酒楼听小曲,谁知道有没有做对不起公子的事情,她越想越愤懑,到后来几乎是见人提及此人风流韵事,都忍不住听一耳朵,自找郁闷听完了,还在心底狠狠编排一番,早就做好了哪日碰上此人,定要不顾这老脸给公子出口恶气的准备。
——谁知,敌人一朝到了自己面前,和传闻中一比,怎么像是换了个性子一样,温润端方,公子待她也是面色平和,妻夫二人似乎关系还不错。
揪成乱麻的揣摩里,李管事倒了茶,这才胆战心惊地回话:“公子,事情是这样的……”
她们已经揪出了那个联合对家钱庄,也就是云明钱庄的“奸细”。
但说实话,也算不得奸细,此人在她们铺子里干了几个月,一直老实可靠,谢家钱庄报酬虽比不得云明钱庄那般高,却是确确实实的活少,那女伙计干的事,只要求一点:足够细致。
盖章、签利率,盖章时旁边需得有另一人见证,当时管事的就在场,那几日前来存钱的百姓莫名的多,李管事忙不过来,就吩咐见证的那人过去搭把手,但只有半天。
谁知这搭把手还弄出纰漏,给人钻出空子了。
李管事欲哭无泪,但也知道自己要负很大的责任,苦着脸道:“公子,是我的错,那名伙计已经开除,还有我,您要是也开……”
“不必,”谢明允一挥手,神色却冷,“她们这是早有预谋。”
苏言立在一旁,也点了点头。
的确,本身谢家钱庄的操作流程便可谓完善,就说一人盖章一人见证这一点,据苏言所知,没有哪一家比得上。
但此番定然是被盯上了,她心想,伙计被买通不说,又如何那么凑巧,那两天生意突然火热,八成就是为了给女伙计制造可乘之机。
谢明允回头,对上她沉思的眼神,心底莫名一动。
她当真对此事上心,是为了他么?
“你说,那两日的百姓究竟是被人买通,还是受了什么影响,通通跑到谢家钱庄置办钱财?”苏言突然抬头道,却发现谢明允发梢惯性似的扫到他身前,心下疑惑。
莫非他刚刚在看自己?
苏言心底冒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在下一秒立马否定,肯定只是风吹动过了而已。
苏言:“你觉得呢?”
谢明允偏过头,神色是一贯的平静,却藏着更深的冷,“买通一众百姓一关太不切实际,那么多人,总有人守不住嘴往外传,更何况你看——”
他抬手指着门外,此时天气大好,四面店铺无论大小都人满为患,挤挤攘攘好不热闹,唯独此处,空空荡荡,想来是名声已经“败坏”,就算将功补过给客人换回了正确的票据,也无人光顾。
苏言差不多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听他道
“被收买的百姓若是还能将此时传到这个地步,那便不正常了,说明是实打实的有百姓收到了假的票据,心下愤恨,觉得我们虚假生意,所以怨气才遗传一传十十传百,才一两日便到了今日这番地步。”
苏言点了点头,轻笑一声:“看来你们这对家是恨极了你这抢他生意,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法子,来了一通里应外合——虽然外援百姓也是收了他们的引导。”
而这所谓引导,她估摸无非就是那几种,不难。
李管事在旁边依旧战战兢兢,给谢明允倒了杯茶后也不敢坐,只拘束的立在一边,没一会儿将手上那些票据递给谢明允过目。
谢明允似是无奈的叹口气道,“李管事,你从江南进京,兴许是还没摸清楚这京城的门道。”
他喝了口茶,掂量了下手中厚度,目光放得又深又远,缓缓道:“我们虽说能做好分内的事,但耐不住其他有背景的钱庄搞事,譬如此时云明钱庄,许是发现了我们口碑渐长的苗头,便想趁羽翼未丰时扼杀。”
他讲到“扼杀”二字,苏言心底一直隐隐的不对劲又冒了出来。
这番动作不小,但也着实不算大手笔,若真是敌意已经上升到了需要“扼杀”的地步,敌人又怎会轻易放过,这点看来也是不痛不痛。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一旁的李管家:“你说,当时百姓是如何散去的。”
李管事骤然被念到名字,一时有点支支吾吾,直到谢明允说了句“如实说即可”,她才断断续续地托出
“当时正巧巡防的官兵就在附近,见此处骚乱,便上前查看,再加上……加上……”她说到一半却还结巴了起来。
苏言:“有话直说。”
支支吾吾的听着费劲。
管事她这才讲了下去,顺带瞅了眼两人神色,“再加上公子与您的关系,官兵自然是护着我们,便拦下了作乱的百姓,不过,这个,自然……我后来也使了点银子。”
倒是正常。
苏言对此并无多大反应,本身丞相府的势力不可乱用是真,但本身谢家钱庄就是被陷害的一方,故此算不得什么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