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允以为她是要说什么他不愿听的话,才匆匆以这种伤敌一百自损八十的做法收尾,又再次保证:“以后不会了。”
苏言:“啊?”
为何接二连三的强调,虽然她的确为此生气,但也不至于……
生怕谢明允误会什么似的,她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也是一时心急,说话有失分寸,方才还……那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只是……”
听她语气犹豫,谢明允倏地睁大眼睛,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只是什么?”
苏言咬了口牙,简直要豁出去了,眼睛一闭道:“只是你别不信我,可以依靠我的!”
这句话一出口,谢明允愣了。
心底几乎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
她……她说什么?
所以她在生气,是因为误以为自己不信她,反倒屡次推开她,想让她置之事外吗?
谢明允连呼吸都渐渐急促了起来,方才被“问责”的委屈和心酸几乎一晃而空。
苏言语气里带了点后悔的恼意:“不是凶你,只是觉得,既然你我二人已经是这般亲近的关系,又何来不信任与置身事外,今日你这边有难要解决,却同我说让我呆在一旁,这算个什么回事。”
不等谢明允回答,她又道:“若有朝一日我遇上了麻烦,比如街头被混混挑架,抑或是得罪了旁的什么人,你可会袖手旁观?”
谢明允不明这话何意,却不妨碍他给出心里的回答:“自然不会。”
苏言一耸肩:“这不就对了!同样的,如果我出事了却非不让你帮忙,你作为……朋友会是什么感受,你能高兴的起来吗谢明允。”
她中途顿了一下,将心底那点悸动和不愿被拒绝帮忙的心绪,归为了亲密的“朋友”二字,却又觉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点什么——朋友间有这么两肋插刀可算是常见,可日日同床共枕……
还有自己每回看见他伤神,仿佛心都泡在了一缸子酸水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可……
苏言轻轻一笑,说不上是什么意味。
听见“朋友”二字,谢明允眸色一暗,撑起一个笑,回道:“自然也高兴不起来。”
直至此刻他才完全理解了苏言方才的心情,抱着一腔热心,将他视作亲近的人,几乎是为他着想可偏偏被几次拒绝,若是换了自己,恐怕也难有什么好心情。
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惯来能忍得,再多的心绪也不轻易吐露,更不显于面色。
直到此刻,似乎相关的一切便解开了,芥蒂不再有,互相帮扶承担似乎也理所应当。
可走往那条狭小潮湿阴暗的小道时,一贯爱干净的谢明允,却难得没有心思对此产生嫌弃哪怕半分。
他心里反反复复,似乎只剩下那一个词,只余那一个因之而生的念头
只是……“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 6.25-00:00更新,此后有修改均为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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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霜见
饶是苏言经历这一路的泥泞,也没想到眼前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屋檐低压,雪水混杂泥灰,淅淅沥沥淌下,溅到地面时弹起打湿了她的衣摆,木门底沿已经潮湿得发青,苏言第一个敲响那门时,恍惚觉得一股霉烂的气息从门上渗透到了她指尖。
“谁啊!”
一声沉稳却带着惊讶的喊声回应着,似乎没想到这地方会有人拜访。
须臾,匆匆脚步声响起,随即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她见到门口一男一女两个陌生的人,虽着便装却看得出布料精致价格恐怕不菲,心底顿时吓了一跳。
之后,她才透过两人,看见了一身蓝衣的李管事,心里登时一个咯噔,急促地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们”,面色慌乱地就要把门合上
“等等!”
“等等!”
苏言和李管事异口同声道,只是前者语气还算平静,后者却几乎匆忙。
李管事终于直起腰:“袁山,我们可否进屋谈谈。”
名唤袁山的女伙计,哦不,现在已经不是谢家钱庄的女伙计了,她神色拘谨,却又鼓起勇气直面李管事:“管事的,我知道我此番做的对不起钱庄,但我也认罚,我已经被您赶出去了,这辈子都不会在碰上这么好的活计……”
苏言知道她是想在门外敷衍几句草草了事,抬手打断她,露出一个笑容:“袁女郎,此处不便,可否进屋说话。”
她看这姓袁的伙计不像个太坏的人,反倒是这一副坦然承认做了错事的样子,逃避而显得心虚,可真正的恶人怎会心虚呢,哪一个不是装得一本正经仿佛自己有着天大的道理,一切都是尔等小人故意诬陷清白我,我本是世间最清清白白的白莲呢。
总之,结合这伙计住所简陋,家里还有个病弱的夫郎,为人又老实巴交深受管事信任,也难怪对家会找上这样的人。
苏言心底一声叹息,只见眼前袁伙计像是在犹豫,她正要再次开口劝
谢明允皱眉道:“进屋说话。”
或许是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气质,不明觉厉,那伙计一恍惚,像是被威慑到了,下意识退了一步,门缓缓打开。
苏言:“……”
李管事却见怪不怪,她家公子虽为男子,轻易不出马,可一旦要办什么事情,简直比她这个常年待在“前线”的管事还要来的有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如此了解流程的,李管事她把这归为自家公子独有的气质,换个话术,是气势。
三人就这样进了门,袁伙计虽然还是一副不甚情愿的样子,却也老老实实待客,引着她们往里堂走——说是里堂,实际上也没多大,一把桌子几把歪脚凳子就是一切家当一般,三人也没地方坐,干脆站着。
旁边就是里屋,不知道袁伙计是不是不放心什么,总往里瞟,声音也不自觉笑了下来。
李管事总要有个办事的效果,率先问道:“袁山,我知道你家里拮据,但我们钱庄待遇不错,给的工钱也不少,据我所知你夫郎的药钱也足够,为何你还是……唉。”
要说心情,恐怕她比谢明允苏言二人还要沉重,满心信任的伙计背叛,可说来说起不过是一个钱字。
可没想到老实人袁山突然发了怒,抬手指着门外青天,“足够?”
她冷笑一声:“管事的是家里没有生病的人,恐怕才能说出这一句‘足够’。”
苏言皱眉,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谢明允仿佛猜到了什么,偏头问道:“莫非药材涨了价?但数日前我离京,一切都与平常并无出入,便算涨价也没有如此之快。”
更何况近来也只昨日天气不好,今日便以雪化,不妨碍大批药材进京。
莫非……是某样药材涨了价?
苏言那边也是如此疑惑,眉头一皱道:“是某样药材涨了价不成,但恐怕不是近日才有的事情吧。”
袁山沉着怒道:“怎会是近日的事,原是这几年就有的,只不过我夫郎命不好,病情严重后药方里有那一味‘霜见’,可京城子女不把其当药材,只当作奢靡玩物,价格岂是我等百姓承担得起的,就连大夫都劝我放弃。”
苏言心里暗骂一声这是个什么世道,又突然觉得这药草名字有点耳熟,原本就紧缩的眉头再也舒展不开——那所谓霜见……
不正是她那日上山采得的草药?
京城贵夫趋之若鹜,高门嫡女重金购之,只为红颜一笑?
就是那玩意儿?
书里所见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苏言神色有异,很快便被谢明允察觉。
他问道:“怎么了?”
苏言自然不能说她那日采了这玩意儿,只是被那搜罗到的白玉戒指惊到了,才将“霜见”收了起来,不然这染上了凡尘铜臭的物事赠与谢明允,他肯定不会喜欢,于是她收起来心里弯弯绕绕的心思,对谢明允摇了摇头。
虽说眼前袁山的确可怜,但苏言也说不出可恨二字,世道本就不公,又怎能指望天平偏离的那一方善意相待。
但谢家钱庄实属波及。
袁山并非不明白这一点,深吸口气压下愤懑,对李管事和谢明允深深鞠了一躬,“对不住,确实是我收了贿赂,云明钱庄有路子给我弄到一株‘霜见’,这药材不是钱可以买来的,能治我夫郎的病,哪怕我丢了活计也不怕。”
她这一番言辞不可谓是不深情,谢明允和李管事都顿了一下,尤其是谢明允
他不知怎么的,目光微垂,却又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抬起头瞄了苏言一眼,目光里是苏言看不懂的情绪。
苏言:“……”
她没搞错的话,眼下是在讲正事儿吧,是吧!
李管家在一旁回过神来:“你倒是深情,却辜负了旁人对你的栽培,你做事沉稳细致,你说说你,唉……如今钱庄遭受如此损失,又岂是你一句对不住可以翻过的!“她愈发气闷,捂着胸口,老脸都涨的通红:“你真是!真是糊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