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猝不及防地就被她抢走了面具。
面具下的人脸不悲不喜,面若冠玉,只是一双凤目微挑,默默地注视着她。
白氏小雨捏着面具的绸带,讶异地“啊”了一声,“原来真是错认了。”
她忙将面具递还给他。
公子接过面具,只说了一句“无妨。”
身后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小雨妹妹!”
白氏小雨转过身,才见公子凌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仆役,他大叹道:“你怎么自己走到了这里?”
白氏小雨,笑道:“我方才见人冲散了,便在巷道里找你。见到这位公子与你身量相似,同样带着三眼恶鬼面目,就错认成了了你。”
公子凌如释重负般一笑,抬眼看清了她身后的素衣公子,眉目微沉道:“是你?”
两人前日在宫宴上见过一面,素衣公子捏着面具,揖道:“公子凌。”
公子凌还礼道:“公子易。”
第60章
“原来你就是公子易!”白氏小雨抬眼细细地打量起他来,目光瞬也不瞬,眼睛都没眨一下。
公子凌略略地拉过她的衣袖,“雨妹,不得失了礼仪。”又转而向公子易歉意道,“这是白堡主的小女儿。”
公子易倾身一揖,“原是白氏的女儿。”
白氏小雨摆手道:“不必多礼,你新来王都,可以和凌哥哥,公子仲,公子叔家的阿裹,阿茅一般,唤我一声小雨。”
公子易轻抿唇,说了一个“好”字。
白氏小雨这些时日,总是听公子易的名号,此刻见到真人,开口道:“听你说话和王都人无异,你流落宫外,也请了先生?”
公子易怔愣片刻,才答:“我自幼拜在周通夫子门下,是周夫子的学生。”
白氏小雨笑道:“原来如此,阿爹常说周通夫子大才,却早早归隐山野,实为可惜,原来是去做了你的先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白周二氏,陈国贵族,又有从龙之功。
白氏扶持四公子季,周氏这些年不动声色,没想到却是暗中培育长公子伯的儿子。
三人之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远处忽而爆发出一阵咆哮声,如虎吼震川,空中烈烈火光,照红了半边天幕。
公子凌循声望去,“料想是傩戏开了,火把已经点燃。”他转头问白氏小雨道,“事不宜迟,我们此际便往城门处去。”
白氏小雨点头,抬头问公子易,道:“你与我们同去?”
公子易却摇头道:“多谢美意,可是我等的人还未来,我须得在此处再等上片刻。”
公子凌闻言拜道:“既如此,我们先走一步。”说罢,拉着白氏小雨就朝城门的方向行去。
今夜跟着出门的仆从,皆是白氏心腹。
其中一人见公子凌神色,就悄无声息地走到白氏小雨身侧,低声劝慰道:“小姐,既然知道他是长公子伯的公子,便不该与之攀谈。”
白氏小雨皱眉道:“为何,他岁数与我相仿,为何不能攀谈,再者,我见他面善,像是从前见过的,兴许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
仆从低声道:“小姐,慎言,这公子易流落宫外十六载,肯定与小姐从未有过一面之缘。再者……小姐业已及笄,日后公子凌才是小姐的夫君,虽是兄弟,男女大防还是应避嫌的。”
白氏小雨闻言,轻声一笑,“这我当然知晓。”说着,便将手中的傩戏面具戴回了脸上。
仆从见她不愿多言,只得身形往后退去。
白氏小雨戴好傩面,回身去看,巷口灯影下仍旧站着那道人影,在喧闹的人群中似一棵孤玲玲的独松。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她只看过一眼,就转回了头。
城门之下,已是人声鼎沸。
数十个魁伟大汉身着鲜衣,头戴假面,高举着火把在城门外跳着傩舞。
满头长辫坠着彩珠,随着跳跃在空中上下飞舞。
口中念念有词,皆是喝喝哈哈之音。
公子凌笑道:“雨妹,可还觉得好看?”
白氏小雨点头道:“甚是新奇!”
人流越聚越多,仆从自外围成一个小圈,将公子凌和白氏小雨围在其中。
公子凌见四周假面傩舞行者愈多,不觉蹙眉道:“雨妹,此地人太多了,虽是通宵达旦也未必停歇,但既已允诺白夫人,此际我便派人送你回家罢。”
白氏小雨怒道:“凌哥哥为何说话不作数,不是说好,今夜大可尽兴而归吗?这灯火未歇,傩舞不绝,我为何要回家!”
公子凌叹了一口气,伸手轻抚她头上的发髻,如同从前般安抚她道:“雨妹,我知你这些时日在家中定是烦闷,可是这周遭行人皆覆假面,此刻天色已晚,若是有不轨之人,乘虚而入,最难分辨,难道你忘了,昔日夫子念过的,居安思危?”
白氏小雨沉默片刻,妥协道:“回家就回家罢,凌哥哥还是莫要再拿夫子来压我了。”
见她退让,公子凌一喜,允诺道:“过几日,等宫中春日宴,我便央求夫人邀你来,你又可出门半日。”
“当真?”
公子凌颔首,“当真!”
“好罢。”
仆从得令,便护送着公子凌和白氏女郎,与人流逆行,退出城门下的人流密集之处。
车马就在不远处等待。
两匹矫健的黑马,拉着一辆朱轮车辇,车身上蒙青布,印有白氏族徽,八个披甲士兵站立车前。
另有仆从牵着一匹白马,等在原地。
那是来接公子凌的宫人。
白氏小雨上了马车,悻悻地扯开脑后的彩色绸带,摘下恶鬼面具。
见车帘外人影晃动,她对刚上马的公子凌道:“既有侍卫随行,凌哥哥,不必送我了,还是早些回宫罢,省的过了夜中,惹来一通盘查。”
公子凌见抬头看空中明月,已近中天,今夜花灯集会,宫内禁军巡逻,若是过了子时,确实多有不便。
加之,白氏军甲素来骁勇,最是妥帖。
他沉吟片刻后,应声道:“那我自不相送,雨妹,我们宫中春日宴相见。”
“凌哥哥说话算话。”
他笑道:“自然算话。”
仆从见他颔首,便挥了一记空鞭,黑马拉着车辇徐徐往前行去。
行了一段路,因东西巷皆有灯集,马匹需另寻道路,绕行一段。
白氏小雨撩开半卷车帘,“往西巷口那条岔路绕行。”
仆从称是。
路过西巷门口,方才等在这里的人影已经不见。
白氏小雨放下了车帘。
马车拐进了岔路,此道狭长,两旁皆是高墙。
车行愈快,马蹄若雨,滴滴答答地敲打在石板路上。
一阵风过,几道瓦砾坠落声响在车前。
军甲立即持戟戒备,只见前方屋檐处几道黑影闪过。
有军士道:“小姐莫怕,许是前路有贼人路过。”
白氏小雨点头,在车中坐定。
马车停止了前行,四个军士往前查探,四个军士留在原地拱卫车马。
巷道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见到前路无人无影,军士转身回来。
车辇又行。
行过半路,右侧高墙边忽然坠下一重物,落在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白氏小雨撩开车帘,看到一人戴着三眼恶鬼面具,坠落在地。
“停下!”
仆从拉紧缰绳,立住马身。
她道:“去看看那人是谁?”
一个军士立刻回身要去看。
几道箭雨破空而来。
军士解下背后盾牌挡住车身,急道:“小姐,此处恐有埋伏!”
白氏小雨撩开车帘,“把人拉上来,我们速速疾行。”
两个军士身披铠甲,扛麻袋一般把那人放进了车中。
车马疾行,几道箭雨过后,马车终于走上了大道。
帘外的军士道:“小姐,那些人并没有跟来。”顿了顿又道,“车中之人该如何处置?”
白氏小雨解开了他脸上的恶鬼傩面,看清了他的面目。
正是公子易。
第61章
王都东西二巷为主街笔直开阔,行人叛嗣往来多由此二巷,而其余小街巷道如星罗棋布,长纵不一,方才经过的深巷,两旁皆是府衙高宅,夜深人静,鲜有车马往来。
若非今夜白氏马车经过,公子易大概就会死在这里了罢。
趁夜行凶,在与闹市不过临界的深院大宅内,王都内想要这个初入王都的公子易死去的人太多了……
白氏,恐怕也是其中之一罢。
车内的公子易除了假面,人却仍旧昏睡,露出的额头上留着斑驳几点干涸的血迹。
帘外的军士又问:“车中之人该如何处置?”
白氏小雨不答,身后轻抚他额上的碎发,果然摸到一处伤疤。
她用力地在那伤疤处一按。
眼前之人闷哼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就看见了白氏小雨似笑非笑的脸,“是你救了我?”
白氏小雨不答反问:“你今夜等的人是谁?为何会在夜中坠落高墙?”
公子易沉默片刻,才答:“我等的人到了时辰未来,我便往回走,只是途中被人敲晕,醒来时,身处一间黑屋,我挣脱捆缚的草绳,正准确越墙而逃,却被人发现,推搡间才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