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璃笑了起来,她本以为今日说不得会是暗箭难防,却忘了在座的也都不过是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哪里有什么手段,便是威胁也如此不入流。
“委屈谈不上,宋家如今一切都好,早晚也会雨过天晴的。”
一个绿衣女孩儿开口道:“玉璃妹妹似乎极有信心啊。”
她叫柳如烟,是闻幼薇嫂子的胞妹。
闻大少爷的夫人柳氏亦是出身武将世家,柳家如今只有柳如烟一个女孩到了适婚年纪,她的父母一门心思想多结识权贵,这才处处上赶着和闻家凑近乎。
“玉璃妹妹毕竟是读过诗书的,最是临危不惧。若叫我摊上这些事情,抛头露面的,说不得就忍不住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另一个一声红衣的女孩开口笑道。
那女孩儿亦是闻家世交的女儿,叫沈秀,性子颇有几分泼辣,伶牙俐齿,与闻幼薇是手帕交。
这些话显然都是提前套好了的说辞,三人一唱一和的演着,在宋玉璃看来,实在有些尴尬。
“你们胡说什么呢!”闻幼薇气道,“可不许这么欺负我妹妹。”
“不过是姐妹们私下里讨论,怕什么?”沈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宋玉璃,“玉璃妹妹知书达理,也定不会介意的。”
宋玉璃垂着眼睑,不发一言。
柳如烟听了沈秀的话,似乎更好奇了:“怎么就抛头露面了?”
沈秀掩嘴笑道:“你们竟是不知道?”
邹家和宋家闹上大理寺的事,京中的人家谁会不知道,只是这事毕竟过于难堪,哪家的贵女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都是关上门私下里说两句罢了。
一时之间,人人神色古怪,就连闻幼薇都有些紧张,生怕沈秀这个口无遮拦地说出什么来。
沈秀也并非无知,她明眸流转,忽然话锋一转道:“哎,此事说白了还是与玉璃妹妹的姻缘有关,可惜啊,那秀才和妹妹无缘。”
柳如烟气道:“哎呀,秀才怎配得上玉璃妹妹?玉璃妹妹可是宋大人亲自开蒙,乃是京中最负盛名的才女!”
“秀才怎么了?如今宋大人获罪,能有这样的归宿也就不错了,可别挑挑拣拣,日后嫁不出去,说不得就得嫁个商人或者农夫什么的。”沈秀一边说,一边挑衅地看着宋玉璃。
一时之间,满场的姑娘们都不敢说话了。
沈秀和柳如烟都是同龄人中容貌家世出挑的女子,平素又和闻幼薇玩的极好,因宋玉璃在京中颇有才名,抢了她们的风头,三人对她都是十分记恨,如今得了这机会,自然一唱一和,奚落宋玉璃一番。
这若是上辈子的宋玉璃,大约真的会被气得浑身发抖,眼圈发红,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沈秀的嘴,但如今的宋玉璃早修炼出了些不动如山的本事。
她不动声色斟了一杯茶给自己,饮了一口,才慢悠悠道:“姐姐们好歹也都是出身名门,说话粗鄙犹如村姑一般,若是传扬出去,败坏了名声,才是真的嫁不出去呢。”
沈秀和柳如烟听此,都是一愣。
“且不提,闻家表姐可是有大姻缘的。”宋玉璃淡笑道,“这节骨眼上,还是谨慎些才是。”
闻幼薇面色微变,心中暗暗吃惊,气道,难道宋玉璃知道闻家今日安排太子与她私下相看的事情?
众女虽不知道太子今日会来的事情,但闻幼薇在和太子议亲的事京中早就有传言,众人见闻幼薇神色不定,心中更明白了几分,愈发不敢乱说话了。
如此,气氛竟莫名僵硬了下来。
“幼薇,你这身胡服可是在柳叶斋定的?你个子高,身量足,穿这样的衣裳真是好看。”突然,一个女声打破了沉默。
闻幼薇回过神来,见是林参将家的女儿林沅沅,忙接下话茬道:“是啊,这是柳叶斋新到的样式。”
林沅沅与闻幼薇同岁,生的并不十分貌美,一张脸和和气气的,一看便是好脾气的样子。
如此,这个话题才终于被带了过去,众女说说笑笑,又聊起其他,只是众人不约而同,都躲躲闪闪,不敢跟宋玉璃对视。
宋玉璃十分无所谓,怡然自得地带着宋雨彤吃吃喝喝。
没一会儿,屋内有女使过来言说,宴席已备好,于是众贵女便起身入偏厅用饭。
闻幼薇由沈秀和柳如烟簇拥着走在前头,宋玉璃则远远坠在最后,没一会儿,其余人便走的远了些,只林沅沅仍一个人优哉游哉走在她前面。
宋玉璃主动开口:“方才还要多谢林姐姐帮我解围。”
林沅沅回眸,笑着对宋玉璃道:“有什么可谢的,宋大小姐有勇有谋,便是没有我,也一样不会吃了亏去。只是那气氛尴尬,叫人好没意思。”
二人说着说着,便并排走在一起。
宋玉璃亦是笑了起来:“姐姐性子温婉,倒不像是边关归京的。”
林沅沅的父亲乃是一个参将,多年驻兵漠北,林沅沅亦是两年前才从边关回到京城。
这样一个女子,人人都以为会是关外野人,但却没想到她虽然没读过多少书本,却十分谦和有礼。
林沅沅道:“家母是扬州人,大约是自小受她影响深远。”
说着,她抬头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今日沈秀和柳如烟只怕还会找你麻烦,千万小心,今日尽量不要落单。”
宋玉璃眨眨眼,心中了然:“多谢。”
沈秀和柳如烟想对付她,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过去还顾忌宋家的势力,如今愈发肆无忌惮。
宋玉璃心知肚明。
上辈子,二人便在宴席中间,合伙将她诓骗出来,糊了她一身泥巴,叫她在魏思源面前出了丑。
这件小插曲于上辈子的宋玉璃来说,实在无关紧要,毕竟那时候,她满心焦虑,想的都是宋子元在狱中如何,那些小女儿的恶作剧根本不被她放在心上。
只是如今回过味来,宋玉璃亦是想到,这大约也是闻幼薇指使的小把戏吧,为的是让魏思源对她彻底失去兴趣。
闻家今日大宴,男宾四桌,女宾四桌,排在最末的自然是小辈们。
七八个闺秀坐在一起,吃过了饭,便有人提议去玩投壶,还得有些输赢赌注。
沈秀笑道:“不如谁若输了,便必须按照赢的人的吩咐做一件事如何?”
众女都说可以。
大家都是自小玩到大的,谁投壶厉害些,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这个游戏,沈秀第一,宋玉璃最差。
没一会儿,便有闻家的侍女端上了花瓶和羽箭。
花瓶立在院子中间,每人执一支羽箭,将羽箭投入瓶中,投中最多者胜。
闻幼薇笑道:“玉璃妹妹并不善此,如此游戏对她不公,不若我们让她一支如何?”
沈秀笑道:“倒也可以。”
宋玉璃巧笑兮颜地上前:“多谢各位姐姐了。”
她说着,上前一步,取出一支羽箭,轻巧地一扔。
羽箭落瓶,发出一声脆响。
“叮当”
沈秀瞪大眼睛看向宋玉璃。
只见她微微一笑,又取出一支箭。
又中了。
沈秀指着宋玉璃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约是凑巧而已。”宋玉璃笑了笑,心中暗想,上辈子被苏九卿拉着,学了好久的投壶,没想到竟还当真派上用场了。
沈秀是输不起了,她咬着唇想了良久才道:“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再与你比试。”
等她走了,才有一个姑娘小声道:“什么换衣裳,是去搬救兵了吧。”
果然,没过多久,沈秀便带着几个少年过来。
“就咱们几个姑娘投壶比赛有什么意思,不若两两分组,分开比赛才好。”沈秀得意洋洋道。
这些少年都是与闻家交好的世家子弟,今日来此,也是带着互相相看的目的,大家很快分好了组。大部分人都会选和自己的哥哥一组,若是没有兄长在此的,才会与相熟世家的男子一组。
宋玉璃在这些贵女其中,倒是十分坦然。
宋子元尚在狱中,但凡脑筋正常的世家子弟,都会与她划清界限,绝不敢和她有任何瓜葛。
果不其然,分组过后,宋玉璃落了单。
宋玉璃随手将羽箭扔进瓶中,笑道:“罢了,我不玩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
沈秀却是不让了,忙道:“慢着,咱们可还打赌了呢。”
宋玉璃回眸看了沈秀一眼:“如此,算我输就是了,你要如何?”
她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倒格外显得沈秀有些小气和故意刁难。
一时之间,不但闻幼薇眉头微蹙,便是其他几个世家的女孩和男孩也都有些看不惯了。
“阿秀算了吧,这本就是胜之不武。”沈秀的哥哥最先开了口。
沈欢和沈秀是龙凤胎,生的眉眼间有些相似,平日里关系也好,他明年便要往军中任职,家中也早已说了亲事,正是最需要谨言慎行的时候,故而先开口。
“不行,既然是说好了的赌约,怎可不比就作废?”沈秀气道。
宋玉璃懒懒看了她一眼:“本就已经比了,是你耍赖又要重新来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