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猩红,还没能从这残局中彻底清醒,脑中似有一道灵光闪过,但这道灵光很快又迅速消逝:“这不可能……除非你提前知道预估哪处是你们的缺口,否则绝不可能……”
容倾平静望着他:“没有除非,你们输了。”
说罢挥手示意侍卫押着他们去天牢。
君恪踉跄几步出了宫殿,等他走下最近的一处台阶,若有所觉回首向后看去。
等看清殿中情形,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容倾收剑入鞘,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个高挑明艳的女子。
那女子与他姿态亲昵,笑意盈盈踮脚替容倾擦去额角汗珠,哪里还见昔日听闻心上人遭受不测时的卑微与惊痛。
容倾脸庞微侧,也弯下半个身子,一只手护住她的腰。
死死盯住那半张侧脸,君恪浑身血液齐齐冲上天灵盖,连耳膜都在轰轰作响。
那容大郎哪里是什么行商的容铁牛,分明就是藏匿于王府的容倾!
当初在定州常家甫一见他的身影颇觉此人眼熟,他以为是自己多心,并没有将这个粗鄙商贾之子放在眼中,谁知这一失足便铸成了千古恨。
一想到自己本以为辖制住常嫣嫣的情郎,几次三番威胁她说出的那些话,君恪脸上青白交加,一半身子犹如浸在数九寒天的雪水里,另外一半则如被人用烧红了的烙铁反复捶打。
原来从头到尾,他都被这对早有首尾的狗男女蒙在鼓里!
所以他手中的布防图根本就不是真的,他和君霖一早就落入了圈套。
君恪喘着粗气,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盘虬在一起,喉咙里渗出骇人惨笑,他拼命挣开左右侍卫,震怒地朝谢嫣扑了过去:“常嫣嫣!你这贱人骗我骗得好苦!”
侍卫合力制住他,君恪半张脸压进冰凉地面,形容癫狂,全然没了往日冷淡高矜的气韵。
“早知你会害我和锦玉至此,当初就该纵容高献毁了你……不……在你回京途中就应当杀了你永绝后患。”
容倾握住刀剑的手紧了紧。
他犹记那日雪夜,抱着奄奄一息的嫣嫣,匆匆飞奔入锦亲王府时自己内心的焦灼与愠怒。
如若之前几次算计都没能躲过君恪的黑手,他的嫣嫣现在只怕落得比常锦玉和君恪还要凄惨的下场。
他不会对一个敌人心慈手软,更厌恶从一个劣迹斑斑的小人口中听到这些诛心之言。
容倾以剑鞘挑开君恪的嘴,敲动几下轻而易举卸掉了他的下巴,他因此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声。
眼看君恪一干逆贼被侍卫带了下去,谢嫣心中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系统:“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达百分之九十八。”
剩下的百分之二等到君恪受审伏诛后就能满格,她看着电子屏上的进度条,一时间百感交集。
侍卫们一一清点死伤人数,期间又从各个角落里,揪出叛军几百余人。
最后一个任务完成,谢嫣却说不清是欣慰多一点,还是落寞更多一些。
她默然不语,手臂却被人握住,容倾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跟我来。”
谢嫣跟随他跑出正殿,穿过清扫战场的侍卫,停在两个风尘仆仆的人旁,正是领命前去定州的暗一暗二。
他们稳住马匹,邀功般地凑上来:“侯爷,您交代的事我们都办得十分妥当,君恪对您容大郎的身份是深信不疑……”
“你们俩来晚了一步,人刚刚被带下去,”容倾向二人伸出手,“马鞭。”
两个人显然一时没能消化他言下之意,愣愣地献上了手里的马鞭。
容倾随意接过一根,动作潇洒中又带着形容不出的落拓风流。
他翻身上马,遥遥向谢嫣伸出左手。
谢嫣将手置放于他温热掌心,只觉手腕一重,视野翻转几瞬,须臾就稳当当坐进他怀中。
骏马在汉白玉甬道上疾速飞驰,天边泛起丝絮般的鱼肚白,两旁的树木楼宇如潮水一般向后褪去,微风拂过脸庞,带起一阵微凉的冷意。
她往他怀中缩了缩,抬头就能看见他弧线紧致的下颔。
容倾打马踏出城门,长街上人烟稀少,零星有几家早餐铺挂上了幡旗。
他凝视这座尚且还在沉睡中的城邑,慢慢驱着马匹踩在晨曦之中,语气温柔:“都过去了。”
是啊,谢嫣沉沉地想,都快要过去了。
“等处置了君霖一党,我们就去游历。从前在边关与金戈铁马为伴时,就隐隐有过这个念头。如今乱党已除,朝堂大定,终于得了空。”
容倾生性洒脱,从前肩负延续容氏荣耀和护住长姐母子的重任,他便一直克制诸多想法,拼命逼迫自己舞刀弄枪,历经千锤百炼,成为人人敬畏称赞定安侯。
原世界中容倾没能得来圆满,这一次谢嫣想用最后的光阴为他补足。
她压下心口骤然涌出的酸涩,含笑答应他:“好呀。”
君恪随同君霖杀入皇城逼宫,最后奸计败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不知情的人还道一句想不开,而知情者皆是定安侯府的仰慕者,多年来听闻定安侯英武事迹不知凡几,对那不识好歹、处处与定安侯作对的八王爷一党早就心生怨念,于是放开了嗓子辱骂乱臣贼子。
大理寺严刑审问君恪等人,顺藤摸瓜查出与之暗中往来勾结的高家,相关人等俱被投入狱中,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而君恪和君霖两位始作俑者,被判处十日后斩首示众。
锦亲王府自然也得了消息,老太妃听闻下人的传话,手中佛珠摔在地上迸溅开来。
她口中讷讷,瘫倒下去:“王府……完了。”
复又清醒后竟是嘴角歪斜,手脚再也无力动弹。
而于氏那里,则是谢嫣亲自告知。
容倾揽着她走入于氏的院落,穿戴素净的于氏正坐在桌前修剪花枝,听闻君恪的境况,眉头也未动一分,在瞧见容倾时,脸上才略微有了波动,目光惊异:“大郎……你们怎么……”
“母妃,有件事我一直欺瞒你,”谢嫣半跪在于氏身前,“他不是什么商贾之子容大郎,他是定安侯容倾。”
容倾拱手行礼,语气歉疚:“自住进王府后,就一直欺瞒您,是晚辈的过错。”
于氏微微失神,眼中满是复杂,许久才闭了闭眼,长叹道:“这不能怪你们,是我没能教好君恪和锦玉,以至于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不顾伦常,相继走上歪路。”
“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于氏拉起他们二人的手,放于掌心拍了拍,“怨不得旁人。”
消息随后由嘴快的婆子传到君锦玉居住的别庄,据说她听闻此事后啼哭不止,大呼不公。
具体在替谁不公,那就无人知晓了。
君恪行刑那日,容倾作为监斩官高坐在行刑场上,而谢嫣则躲过暗一暗二,悄悄去菜市口观刑 。
等到身首分离,电子屏上的进度条终于拉满到百分之百。
与此同时,谢嫣瞥见了距离她不过十几丈远的君锦玉。
她今日一身缟素,头戴绢花立在那里,这等颜色穿在她身上,遮掩了平日的矫揉算计,却平添几分凄凉。
她眼睛发直地看着君恪的残肢,唇色惨白。
君锦玉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了谢嫣。
容倾却从席上走来,捏了捏她的脸:“怎么就爱偷溜出来看这种场面?”
“这有什么好怕的。”谢嫣收回目光,拍下他作怪的手,然后和他一起走向不远处的马车。
身旁认出他们的百姓,也自发让出了一条道。
君锦玉看清那人的面容,听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定安侯”,惨笑着转过了身。
原来由始至终,她都不过是个自作聪明的跳梁小丑。
八王爷党羽谋逆逼宫一案彻底落下帷幕,小皇帝经此一战瞬间成长,处理政务越来越得心应手。
卸下重担的容倾如约带着谢嫣四处游历。
他们走过很多山川河流,看遍无数日出日落,最后在一个小镇上落脚。
穿行在各色花灯之中,谢嫣错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些世界。
她被他牵着在如织人海中奔跑。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身畔的灯火炫目而迷离。
突然间,周遭一切似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连馄饨店冒出的袅袅热气,都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凝结在了半空中。
谢嫣颤抖着停下脚步,仰头看向身前的容倾。
她惊疑不定地伸出手去触碰他不再随风拂动的衣角,在即将触及的那一瞬,所有景致如转瞬即逝的沙石,飞速溶解坍塌。
谢嫣脑海中一片眩晕,入目都刺亮灼人的白光,等平复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一处陈设华美的宫殿内,身上也穿着与之相符的华服。
葱白细嫩的十指提醒她,这是一具年华正好的身体。
脑中响起熟悉的电子音:“男二扶正系统与当前宿主解绑时间还剩下13小时25分36秒,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及时进入解绑状态。”
谢嫣懵逼脸:“我是谁?我在哪?我又要干什么?”
她独自坐在软榻上怀疑人生,突然有人掀开了帘子,愤愤不平道:“公主殿下,秦公子他果然又去了京郊那间外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