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身侧的女子也是一袭浅堇色织银罗衫,腰间系着一条淡黄纱裙,走动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与容倾略略寒暄几句,他状似无意道:“母妃身子如今还未痊愈,上回嫣嫣归宁之日没能见嫣嫣,她便已十分愧疚。近日想得紧了,所以特意遣小王来府上走一遭,让我替她瞧一瞧嫣嫣过得好不好。”
“你们兄妹多日不见,总有些体己话要说。”
容倾走至谢嫣身侧,温声续道:“我在外面走一走,若有事就唤我进来。”
谢嫣垂眼轻轻“嗯”了一声,神情却无甚波动。
等容倾带着侍从出了正厅,君恪的脸色立刻沉下来,凝重得快滴出水:“容倾这厮倒还算识相,可见对你已没了戒心。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不见布防图,你看见的可不单是容大郎的残肢碎体……”
“你答应过我不会动他的,”谢嫣噙泪摔坐下来,右手死死扯住他衣摆,“你说过,这一个月不会害他性命……”
他将她挥至一旁,神情漠然:“你好好想想罢,与你有青梅竹马之谊的容大郎和被迫娶你的定安侯,你只能选一个。”
君恪大步流星踏出正厅,穿过长廊时,正好遇见了容倾。
与心急如焚的自己不同,他眉目清华,这样立在眼前,当真是风姿绝世。
不过很快他就能将这个天之骄子狠狠踩在足下,阅尽他一无所有的落魄丑态。
没有太后和小皇帝的庇佑,容倾还有什么资本和他继续斗下去。
君恪压抑住心底嫉恨,匆匆与他客套两句,便扬长离去。
谢嫣拍干净衣角尘土打算起身的时候,容倾恰好也踏了进来。
他脚步一顿,目光在她脸颊上一遍遍流淌,很快捕捉到她颊边那一丝泪痕。
他不由分说抱起她,端详她脸色和身子各处,神色锋锐如出鞘宝刀:“君恪对你动了手。”
“没有,”谢嫣擦去泪痕,颇为自得地勾起唇角,“演给他看罢了,不装得惨点怎么能让他信服?”
容倾失笑道:“你总是比旁人心大。”
这三日是君恪所说的最后期限,便知他已万事俱备,只欠了谢嫣这把布防图的东风。
原世界中,君锦玉嫁入定安侯府半年才寻到机会潜入书房窃出布防图,而君恪也是在这之后的半月才举兵反了小皇帝。
而如今短短个把月功夫,他不但布置好一切,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更是一拿到布防图就能立刻出兵。
若没有另外势力施以援手 她是不信君恪花费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原世界中半年多才谋划好的大计。
她心中疑惑说给容倾听,他嘴角弧度从容:“不必担忧,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搅浑水。”
三日如期而至,谢嫣拿出历经几番修改才最终定稿的布防图,磨磨蹭蹭递给君恪派来的线人。
线人是老太妃身边一个德高望重的仆妇,当初谢嫣成亲时还曾露面,她登门寻谢嫣,自然不会有人拦着。
强硬收走布防图,她趾高气扬出了侯府。
系统进度条升至百分之八十。
布防图送至君恪桌案上,他未急着打开,令他麾下一名医术高超的郎中反复检查,确认无毒才亲手接过。
他打开细细浏览一遍,几处城门都能准确与皇城对上,还有几处不甚起眼的城门,也能与他记忆中一一吻合。
他将布防图揣在袖中,递了拜帖打算前去与八王爷探讨,却在八王爷府上时,意外看见了一个熟人。
高献吊儿郎当坐在一旁,神色说不上多么恭谨,却是难得的认真。
君恪捏紧了双拳。
“这是高将军之子高献高公子,”君霖率先打破冷凝气氛,“高公子也愿追随。”
君恪将布防图摔在桌上:“他?高将军是容倾手下得力干将之一,他怎会心甘情愿加入我们?”
“王爷,话可不能这么说,”高献嘲讽道,“京中谁不知君小姐已经嫁给了定安侯,你如今身为容倾的大舅子,难道不是更容易临阵倒戈?”
“你……”
君霖按住君恪,悄悄对他比了个手势。
君恪便也不再出声,只坐在椅上看着手边的布防图。
季全上前摊开布防图,君霖指着各处大大小小的关卡,睁眼说瞎话:“高公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否替我们瞧一瞧,这布防图可有错漏?”
高献装模作样伸长了脖子。
他平日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不懂这些行兵之法,因此这布防图他也看不懂。
不过临行前父亲特意提点了他几处至关重要的关隘,他耗费心神全部记下,就立刻跑了过来。
妹妹没能嫁入定安侯府,已是父亲一块心病。而定安侯娶了锦亲王的妹妹为妻,更与他们高家渐行渐远。
鸡蛋不能全部放在一个篮子内,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定安侯府与锦亲王府强强联合,而高家却被他们当成踏脚石弃如敝履。
他便暗中得了父亲指引前来向八王爷示好,若是八王爷这头胜算更高一筹,那他就往死里踩定安侯府,如若定安侯府这边魔高一丈,他就将八王爷与君恪合谋之事通通告知陛下。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总是能及时抽身。
高献指尖一一划过各处角落,循着父亲告知他的诀窍拼命回忆默背,果然找出那几个关隘。
一一核对后,他笃定这布防图道准确无误,一旦按照这里头的布局直捣黄龙,陛下定然是凶多吉少。
他心中天平不由向八王爷这里倾斜:“没错,父亲反复与我说过这几处生死攸关的关隘,确实如图所绘。”
君恪微不可察对八王爷点了点头。
君霖终于喜笑颜开,看向高献的目光也少了几分轻慢,亲自将他送了出去:“有劳高公子,小王定记下高家这一功。”
送走高献,君霖拿起画轴仔细辨认,果然标注的几处,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他彻底放下心,双眼闪动狂放光芒:“动手吧。”
训练多年的府兵早已整装待发,二人连夜商议策略,激烈探讨了整整一晚终于有了决议。
次日清点府兵并操练一番,布置好各处暗哨兵力,全军暂做修整。
君恪派出属下踩点接应,夜里众人和衣而眠,等到了第三日丑时,终于动身前往皇城。
他却没料到,君霖这些年已经培养出了这么多兵力。
他们这方的将士悄无声息包围住整座皇城,放眼望去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各处弓箭手已各就各位,君恪和君霖披着夜色诛杀昏昏欲睡的南城门侍卫。
血腥气远远传了出去,城门口霎时犹如坠入阿鼻地狱里。
两人带着身后一队铁骑踏破宫门,杀入城中,又派出一队人去蹲点截杀回宫护驾的定安侯。
城中哭喊声此起彼伏,身后有将士倒下,身前的敌人陆陆续续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他们这边纷纷杀红了眼,眼前血色弥漫,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铺天盖地的刀光剑影。
君恪喘了口气,和杜衍雪珠一路势如破竹地掩护君霖杀入皇帝寝宫。
外面杀成了一片火海,寝宫内却静悄悄的。
君恪觉察出些许不对劲,不等伸手阻拦君霖,他却独自挑开金帐,重重对着龙榻刺了上去。
龙榻内很快有血漫出,君霖大笑着丢开手中长剑。
“成了……”
他踉跄几步,后心和颈项里却多了几把冷冰冰的触感。
他骇然回望过去,只见身后高挑人影以剑指着他后心,语调也是漫不经心的:“叛王君霖结党营私,勾结锦亲王、高氏刺杀陛下,论罪当诛。”
君恪瞳仁剧烈紧缩,他几乎站立不住,指着容倾拔剑高呼:“你怎会在此处?你不是应当在回宫救驾的途中吗!”
四周扑上来的侍卫将他死死压在冰凉地面上,容倾展颜一笑,意气风发:“自然是因为,我今夜从未离开过啊……”
容太后和小皇帝从偏殿一处暗门踱步而出,君霆素来笑嘻嘻的脸上一派沉静,经此一役仿佛忽然长大了许多。
而容太后气势不减,明艳面容冷如冰霜:“来人,将这群逆贼给哀家打入天牢,即刻就审。”
“不可能……你们的将士都被我们杀得所剩无几,”君霖已从狂喜状态中回神,他显然还没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你们就只剩下这些人了对不对?”
容倾慢条斯理劈开殿门,两扇沉重雕花漆们落在他手中却如砧板上的鱼,颤动两下轰然倒塌。
一时间尘土飞扬,待灰尘散去,殿外才露出身穿君恪君霖这方甲衣、大获全胜的将士。
见君恪和君霖均被制住,这些将士才长舒一口气,脱下了外头甲胄,露出里面的禁卫军衣着。
到了这个时候,君恪还有什么不明白。
怪不得抵达皇城时疑惑八王爷麾下何时养了这样多的将士,且一路又十分顺畅地杀入宫中。原来早有禁卫军换上他们的衣服,趁着夜色混入他们之中,以此混淆视听。
可他分明将皇城布防图握在手里,容倾再如何未雨绸缪,也不可能仅在短短一盏茶功夫内,迅速调动兵力守住了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