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捷以为她是默许了他的倾诉,便自顾自接道:“其实早先有幸拜读过君小姐的诗札,是邵某眼界胸襟狭隘,这才错解了小姐的意思,竟也将小姐视作那些矫情造作的酸诗人……有美人兮,见之不忘。自那夜宫宴一别,君小姐令邵某着实难忘,说来也是可笑,幸得太后未替小姐指一门婚事,这才叫邵某钻了空子……”
察觉身旁的君锦玉犹似轻轻发抖,终于也听出一点端倪的周妈妈低喝道:“邵捷,你够了!”
转而又软声软语哄着君锦玉:“玉儿,别同他这等口无遮拦一般见识,你也不能不说话不是,可否与妈妈说说,你心中是如何想的……”
她话音方落,君锦玉忽然一把掀开帷帽,暴怒道:“停船,本小姐要回府!”
周妈妈大惊失色,连忙捡起跌落在地的帷帽,她拍了拍帷帽上的灰尘,急急忙忙又要往君锦玉头上套。
“我的祖宗哎,怎么能当着邵公子的面,摘了帷帽,若是传出去,可叫……”
“戴什么戴,”君锦玉一脚踢翻周妈妈手中的帷帽,盛气凌人指着一脸茫然的邵捷骂道,“他要娶的是常嫣嫣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我才不会嫁给这种瞎了眼的男人,妈妈你且让我下去,我要下去!”
“玉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哩,”
周妈妈拍着她肩膀柔声宽慰,“锦玉乖啊,不闹脾气。”
她劝了君锦玉,本要唤邵捷安慰个几句,嘴巴刚刚做出个口型,却见邵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盯着她们二人道:“你是什么人?”
周妈妈:“……”
二九:“……”
众随从:“……”
于君锦玉而言,她看不上邵捷是一回事,邵捷认错了人,提错了亲又是另一回事。
她可以连同君恪将邵捷与常嫣嫣算计在内,却不能容忍一向儒雅呆板的邵捷羞辱她。
什么叫宫宴上一面便就此难以忘怀,什么叫嫌弃她诗词作得矫情?他既然喜欢的是常嫣嫣那等骚浪蹄子,何故来招惹她!
君锦玉哭哭啼啼推开隔扇就要出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寻哥哥替我做主!”
二九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好半天也缓不过来,画舫内的下人全去外头拦着暴怒中的君锦玉,一个个挤得二九险些摔跤,他护在邵捷身前扬起脖子道:“我们公子求娶的是府上的锦玉小姐,你们可不要随随便便寻个人过来糊弄我们……”
周妈妈一手拦着君锦玉胳膊,腾出另一只一巴掌,照着他面门就是用力一下子:“滚去一边待着,没眼力见的狗东西!还以为你们邵府是多么金贵的人家,不愿拜入小王爷麾下也不算什么,可看你们那么急吼吼倒贴定安侯府,也没见人家点头答允……搁在以前,你们这一个两个也只能给我们姑娘做个洗脚婢罢了!”
二九目眦欲裂:“你这泼妇,疯疯癫癫胡乱说些什么!”
周妈妈撸起袖子正要酸他几句,君锦玉却挣脱她的怀抱,奋力冲到夹板上,用尽了全力去解拴在一边的小舟。
周妈妈跳脚大喊:“小姐要跑了,你们要是拦不住,回去就叫小王爷削了你们的脑袋!还有你们这些船夫,快去跟王爷通个气,就说玉小姐不堪受辱,意欲投湖寻死,叫他们多遣些人过来护着!”
众人七手八脚先是拦下打算遁走的君锦玉,又拨出两个船夫,另外带上两府在各自主子跟前得脸的侍从,几个人解了艘小舟便朝着湖岸划去。
这头不甚安分,谢嫣却在东湖畔的桃林里独自偷闲。
邵夫人与于氏觅得一方石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京中近来十分有趣的见闻,谢嫣不便去打搅,就另寻了靠近她们一处石桌坐下。
酒楼里的掌柜待客很是细致,时不时就遣几个堂倌婢子送些新鲜果蔬过来。
谢嫣就着果盘一边品尝果子糕点,一边竖起耳朵认真留意听于氏那头的谈话。
邵夫人道:“原先还在为捷儿的婚事发愁,还是我家老爷安慰的在理,他说京中名望正盛的两位贵人,一位是小王爷,另一位则是定安侯府那位侯爷,皆是功成名就之人,却久久未有婚配。左右他们这两位天潢贵胄都不急,我们这种小门小户又替捷儿干急些什么。”
邵夫人相处起来,还是颇有意思的人,不然也不会被邵祭酒放在掌心珍视了一辈子。
说来也是造化弄人,邵府门第清白贵重,何况邵府二老又是这等不俗之辈,生的独子也比那纨绔子高献不知争气了多少,邵捷别的姑娘不中意,却偏偏喜欢的是原女主君锦玉……真是时运不济。
可在背后语人是非本不是君子之为,何况邵捷的私事也论不到她来插手操心,就算估摸以君恪宁杀一百也不可能放过一个的个性,绝不会善罢甘休,可她作为一个外人,也没有资格说些什么。
谢嫣甩了甩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正要专心对付手里这枚形状奇异的果子,脑中却猛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机械提示音。
“恭喜宿主,任务进度已经上升至百分之六十五,任务进度正在加速中,还望宿主尽快完成任务!”
谢嫣手里的果子掉在了石桌上:“怎么突然间又涨了?”
系统清了清许久不曾开过腔的机械嗓,不紧不慢道:“当然是任务进度条正在上涨啊,宿主难不成还以为程序出了问题?”
谢嫣捡起掉落的果子,擦了擦外皮上沾染的灰,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继续与系统磕牙:“说来你也好久没出现过,不妨说给我听听,又去做什么了……”
系统白了她一眼,转念想到它就是翻白眼翻到零件故障,谢嫣这厮也不一定能看见,便傲慢道:“从前我许久没吱一声,不也没见着宿主有这么大惊小怪的时候么……”
谢嫣咳了声:“今时不同往日,今时不同往日。说来这个世界一旦完成,到那时我们应该也会立即解除绑定。你看,留给我们时间不多,我记挂你些,也是情理之中,007,你感不感动。”
系统的电子音一窒,道她嘴上说的好听,只怕心头此刻依依不舍的,还是它那位“前任”宿主。
临到最后一个任务世界这个节骨点,再加上高层一走就是三个月,它见惯谢嫣这段时日失魂落魄的模样,虽然还是窃以为这姑娘很傻,不过也有些于心不忍,倒也懒得再与她斗嘴。
一人一系统正在谢嫣意识中你来我往地谈天说地,却有几个人跌跌撞撞冲入桃林中。
为首的一个妇人正是侍奉君锦玉的婆子,寻到与邵夫人叙话的于氏,就如同见了活菩萨,眼中立刻泛下两行清泪,婆子一路膝行过去,又悄悄觑了姿态悠然的邵夫人一眼,哀求道:“王妃快去救一救玉姑娘,玉姑娘遭邵公子羞辱,如今正寻死觅活要跳湖,多亏有下人拦着。只怕她那个劲头也撑不了多时,烦请王妃去瞧瞧!”
于氏骇然起身:“锦玉她如何了?”
婆子捂着嘴巴嚎哭:“不堪受辱,正要投湖自尽呢!”
邵夫人这会子也笑不出来,她匆匆忙忙向婆子打探:“邵捷可是做了什么有损君小姐颜面之事?”
那婆子也不敢按照周妈妈的意思胡扯,就照着事实原委又添油加醋描述道:“本来两位主子聊得甚是开怀,可主子聊天,我们这些下人也不能太过仔细探听,邵公子说着说着,竟不晓得为何突然提起、提起嫣小姐来……说他也中意嫣小姐。玉姑娘只是顶了几句,邵公子的贴身小厮却指责我们玉姑娘身份卑贱……”
语毕又苦苦哀求:“玉姑娘可是王妃您的心头肉,若是想不开一时寻了短见……”
于氏拍案道:“你先去喊人备船。嫣嫣,既然此事牵扯到了你,怕也要随母妃走这一趟。”
邵夫人抹不开面子,她虽对邵捷的人品深信不疑,可逼得未婚妻一怒之下跳湖,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小事,故而她也不假思索上了画舫。
于氏一路上忧心如焚,等到坐上了画舫,又烦躁地打量向守在画舫里的一众随从。
左看右看也没看见君恪的身影,她揉着眉心道:“怎么又不见恪儿?”
碧珠自人群中款款而出:“回王妃的话,王爷早已去湖心岛候着邵公子与玉小姐,怕是一时半会还接不到消息。”
“罢了,他暂时到不了也无甚干系,”于氏一拢肩上披风,“且叫船夫划得再快些。”
碧珠却陡然盯向立在于氏身后的谢嫣,脸上浮起薄薄怒意:“嫣小姐,听说玉姑娘是因着您的缘故才投湖自尽,可否请嫣小姐详说一番,究竟是怎么与邵公子相识的?”
谢嫣心中“咯噔”一声,果然她预料得不错,君恪今日兴师动众前来除了替君锦玉虚张声势,还有一个意图,便是要逼得她无论如何也翻不了身。
与妹夫私通这种罪名一旦坐实,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无毒不丈夫,君恪这招果真狠辣无情。
谢嫣不怒反笑,背脊却挺得越发笔直:“碧珠姑娘所言好没道理,我还没因这点误会动辄大怒,你却仅凭一个婆子颠三倒四的言辞敲定了我的不是……是急着替你家玉姑娘申冤呢,还是为的往我头上扣帽子?”
碧珠反驳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