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锦玉先是一愣,继而捂住双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你休想!”
谢嫣伸出右手猛地钳住她圆润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她盯住君锦玉含着恨意与屈辱的双眸,忽而笑开:“若是你乖一些,我大可劝母妃和祖母给你挑一个还算体面的夫婿,若是……”
她食指戳了戳君锦玉干裂嘴唇,徐徐道:“若是你还在打什么鸠占鹊巢的歪主意,那我可得好心提醒你一句……定州是个养人的好去处。”
谢嫣缓缓松开手指,君锦玉却哭哭啼啼推开她,朝着玉带桥的方向冲了过去。
经她这不分轻重的一推,谢嫣才觉察出肩头有些酸疼。
她稳住身形,抬起手臂吃力地揉了揉肩头,猜测还是君锦玉台上的那一推,令她磕到了肩头。
她揉了几下,肩上忽然一沉,一只大掌顺着她先前的力道,有轻有重缓缓揉捏。
刹那间似有电流酥酥麻麻自肩胛骨流遍全身,连腿脚都有些发软,若不是系统还好端端待在她意识中,谢嫣简直会误以为是系统漏电,从而导致宿体产生了如此异样的触感。
她迅速从这股无力感中脱离出来,抓住肩头上这只作乱的手,正要痛痛快快将此人来个过肩摔,那人却按住她后背,悠悠道:“嫣姑娘,是我。”
谢嫣:“……”
容倾神色似是十分惊喜,眉宇间洒脱自如,竟是看不出有丝毫的破绽。
他压低脖颈,逆光微笑的模样实在是比那阳光还要来得夺目绚丽。
他滚烫大掌尚且还搁在谢嫣肩头,看这样子也不打算放下去,掌心热气透过几层衣衫传至谢嫣肩头的肌肤上,烫得谢嫣躲也不是,装作无知无觉也不是。
她耳根缓缓充血,双颊有些发烧,胸口心跳掷如擂鼓,为不叫容倾嗤笑她,谢嫣只能微垂着头,等着脸上热度慢慢消退下去。
容倾眼风扫过君锦玉快要消失在玉带桥尽头的背影,眉头轻轻一动,嘴角挑起个傲然模样,神情有些肃然:“方才似乎听见了君姑娘的叫声,正巧见你揉着肩膀,可是打不过她,受了她的欺负?”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谢嫣大多听到的话,要么是咄咄逼人威吓她不可欺负君锦玉,要么半是嫌恶半是冷淡地指责她行事粗鄙。
除了于氏,无一例外的,旁人似乎都认定君锦玉才是容易被欺负的那一个。
无论是原世界,亦或是眼下,在外颠沛流离十七载的宿体,从不曾尝过一丝一毫、本该完全属于她的温情与关怀。
容倾是除了于氏之外,第一个开口问她有无被君锦玉欺压的人。撇开他隐姓埋名潜入锦亲王府这件事不谈,也撇开他所言是否出自真心。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曾经那些纠纠缠缠的过往,谢嫣忽然很想奋不顾身靠入他怀中。
然而只是恍惚一瞬,她又迅速清醒过来。心跳渐渐趋于一片波澜不惊的平缓,颊边红晕也所剩无几,谢嫣仰头看向他,笑得十分坦荡:“她是打算欺辱我来着的,不过还未来得及得偿所愿。你同刀疤他们住在一处,自然也对我的脾气有所耳闻。君锦玉她要是敢对我动什么歪脑筋,我练了这么多年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阳光透过头顶高大树木的缝隙,缓缓投射上谢嫣脸颊,颊上细软绒毛,似乎都镀上一层潋滟金光,惹人怜爱得紧。
容倾心中早已乱了分寸,情不自禁捏了她脸颊一把,指腹下的肌肤柔软顺滑,他捏完才如梦初醒,又无比娴熟信口扯了个谎:“……你脸颊沾了灰尘。”
如今是秋季,哪里是柳絮纷飞的春日?何况她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就随随便便沾了灰尘。
谢嫣懒得戳破他的借口,玩闹心陡起,倒要看看他又要怎么为自己开脱,便故作疑惑道:“怎么容大郎你也在此处?可是母妃领着你一同前来?”
“在下并非是随同王妃来的丞相府,”
容倾的反应滴水不漏,“家父原先与丞相府有生意往来,家父生前曾经赊给管家的一笔账,今日他连本带利打算还给我,是故我这才来的丞相府。”
谢嫣:“……”
要不是有系统这个能识人辨路的金手指得以使用,她兴许三言两语就被容倾耍得团团转。
所以说擅长诓人也是桩本事,依她之见,如若容倾被君恪逼得不得已亡命天涯,凭他这一嘴生死人、肉白骨的功夫,至少保得他自己一辈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她是彻底服气了。
不料容倾这厮话锋一转,似乎正思索着什么,指着她腰侧悬挂的织金香囊道:“嫣姑娘腰间那枚锦囊瞧着甚是好看。”
谢嫣这才回忆起织金香囊的存在,她一把摘下鼓囊囊的香囊,示意他伸出手。
容倾不明所以看她将红绳挂在他指头上,听得她笑眯眯道:“这枚锦囊还是方才同她们玩飞花令,赢来的彩头。说里头裹着的香料,乃是定安侯班师回朝时,从关外带回京中来的,这香囊似乎有有助眠之效,刀疤说你总是他们之中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一个,估摸你睡得不好,你回去后,不妨就将它搁在枕头边。”
头一回收到心上人相赠的香包,容倾自然是欣喜若狂。
当初他大败敌军回京,敌军上贡了不少稀罕香料珍宝,他也一一全盘照收。
他竭力压下快要溢出喉咙的愉悦笑意,托着香囊十分矜持道:“多谢嫣姑娘了。”
“你不必谢我,左右我不能将这个贴身收着,倘使回去不慎被君恪瞧见,定要责罚我,说些什么锦亲王府与定安侯府势不两立的浑话。我是懒得听他絮絮叨叨,就只能借花献佛送给你了……”
一颗芳心裂成数瓣的容倾:“……”
谢嫣叮嘱他莫要在外耽搁太久,见他点头应下,这才转身沿着原路回到楼阁里。
于氏已经坐回雅间里,谢嫣推开隔扇时,她正攥着帕子不住抹着眼泪。
冯妈妈就拍着她肩膀柔声宽慰:“玉小姐这辈子算是毁了,还有哪个正经世家子愿意娶她这等刻薄寡恩的主母回去。王妃也无须自责,您不欠她什么,是她自己居心不良在先,怪不得嫣小姐不讲情面。”
于氏泪眼朦胧道:“是我对不住嫣嫣,叫她受了这样多的委屈。锦玉是我养大的,尽管心中挂念,但一想到刘氏与她的所作所为,我就恨得牙根痒痒。妈妈你看看京郊还有没有多余的宅子,就将锦玉放在外宅休养,别让她回来碍嫣嫣的眼。”
谢嫣叹了口气,轻轻收回手,退了出去。
不少正值年华的公子与贵女,正由家中长辈领着四处相看。
谢嫣靠在二楼的阑干上,不禁猜测容倾此行至丞相府的目的。
比之定安侯府,丞相府与锦亲王府的私交更甚,几个婆子口中的贵客,大约指的就是他无疑。
她百无聊赖靠在二楼胡思乱想,楼下则是人声鼎沸。
有的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姑娘,目光暗带好奇,来回在过往人群之间逡巡,有些差异道:“今日怎么不曾见到锦亲王府的姑娘?”
立即有人嘲笑地应道:“替拐子养的姑娘,算计了初回京城的亲姑娘,只要是母亲,都不会叫这等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出来丢人现眼……可别替君锦玉那个满口谎话、又故作柔弱的商户女瞎操什么心,提起她的名字我就觉得造作恶心。”
君锦玉躲在一处僻静角落,甚至将雪珠碧珠都一并赶了出去。
那些人的肆无忌惮的奚落与羞辱似一柄柄剖开她血肉的利刃,扎得她快要透不过起来。
她鬓发散乱,脸上的妆早已哭成脏污的一团,裙子也不知是勾弄到什么利器,破得不成样子。
她抱膝哭了许久,自认为并不是她的心机手段比不上常嫣嫣,才换来如今这样的困顿局面。若非常嫣嫣捏住她出身这处死穴,她何以被那个臭丫头陷害至此!
不远处忽而传来行礼之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夹杂着鹿皮靴踩踏鹅卵石地面,所击打而出的沉闷声响。
这种声音她听过无数次,早已是烂熟于心。
君锦玉茫然无措擦了擦眼窝,听得雪珠在外头低声道:“今日之事惹得玉小姐心中很是不快,还独自在里头痛哭,王爷定要拿捏好分寸,莫要火上浇油,令她伤心更甚。”
垂花门边顷刻间转出一个高大冷峻的人影,君恪绷着下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双眸隐隐凝着寒冰,看上去仿佛是愠怒至极。
君锦玉生怕连君恪都对她彻底失去信心,惊得连连向后挪退:“哥哥……哥哥……”
君恪解开大氅将她裹在怀中,生硬道:“我听雪珠碧珠她们说了此事,就算是母妃抛下你,祖母对你彻底失望,哥哥的心中始终有你的位置。你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常府的事与你无关,锦玉,若是你觉得委屈,尽管哭出来。”
锦玉顾忌谢嫣方才对她的警告,咬唇忍了许久,不肯轻易服输。待瞧见君恪下颔上斑斑点点的胡渣,她猛然抱紧君恪,将谢嫣的恐吓抛至九霄云外,窝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哥哥,锦玉不想嫁人!锦玉只想与母妃哥哥待在一处,只要不嫁人,哪怕给嫣姐姐做牛做马,锦玉都是心甘情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