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有朝臣被御史弹劾纵容妻子收受贿赂,成宁帝就在朝堂上感慨了几句“娶妻娶贤,度氏堪为表率”。稍后太后和皇后知道了,自然也要跟着表态,所以真要算下来,度蓝桦收到的赏赐甚至比肖明成还要丰厚一点。
最心疼女人的,自然还是女人。
除了白银三千两外,还有平时达官显贵才能摸到的贡品绫罗绸缎,绣花的、挑花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度蓝桦一口气得了一车近百匹,堆满半间库房。又有各色时兴头面十多套,又贵重又精巧,若非赏赐,依照度蓝桦如今的身份根本不敢戴。
她是头一回见到传说中的头面,亲自看过之后才发现影视剧里都是骗人的:真正的头面内容相当丰富,哪怕各朝代稍有出入,但基本都包括顶簪、花头簪、挑心、掩鬓、发梳、步摇、耳环等许多种。而每种少则一支,多则四支甚至是六支,一整套下来少的十几件,多的二十多件,自己就能占一个小首饰箱。
李嬷嬷算是伺候的老人了,尚且看花眼,更别提其他几个小丫头,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一不小心把赏赐给吹坏了。
“夫人如今可算熬出来了,”李嬷嬷淌眼抹泪地念佛,“老奴一早就觉得老爷不错,您看如今怎么样了呢?只要您跟老爷好好的,还怕没有好日子吗,日后可别跟他赌气了。”
她虽是好意,但度蓝桦却听得并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存在被无情抹杀了,只是一株依附于肖明成的菟丝花。
“嬷嬷说这话我可不爱听,”谁知度蓝桦没出声的,莲叶先不高兴了,“老爷确实不错,但这赏赐却是咱们姑娘自己辛辛苦苦挣得,怎么就都成了跟他过好日子?您老又不是没瞧见,前些日子姑娘顶风冒雪起早贪黑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人都憔悴了。外头多少大男人都办不成的事儿,偏咱们姑娘却办成了,皇上、太后和皇后娘娘赏赐不是合情合理吗?”
她连“姑娘”都喊出来了,可见是真心为度蓝桦抱屈。
以前她还会觉得自家姑娘配肖明成是高攀了,可如今看来,有如此本事,怕是个王妃的衔儿都担得起呢!
度蓝桦有些意外地瞧了她几眼,“好丫头,我真没看错你。”
莲叶并不自傲,只心疼道:“瞧姑娘瘦的,面上肌肤也吹粗了好些,得趁过年好生养养了。”
度蓝桦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从赏赐中抽出一个细长的锦匣递过去,“你也辛苦了,过年戴吧,看着也喜庆。”
莲叶欢天喜地地接了,打开一看,是一支鹊登枝头的簪子。价值昂贵自不必说,关键是工艺精巧,民间难见,那喜鹊的片片羽毛纹理都用金丝拉了出来,眼睛和梅花瓣都是细小的红宝石点缀,活灵活现十分动人。
“太贵重了,奴婢不敢要!”莲叶看了一眼就慌忙推回来。
“拿着吧,”度蓝桦笑道,又挑了一个匣子给李嬷嬷,让上下各赏三个月月例,“你们都是我的人,我得了脸面,你们也该打扮打扮,不然成什么样子?”
顿了顿,她又调笑道:“来日你有了如意郎君,我还要给你添妆呢,宫里贵人用的缎子给你两匹好不好?”
莲叶今年已经15岁,大禄朝男女普遍在17、8岁成婚,除非她想终生不嫁,不然三两年后真的就该准备出门子了。
一番话说得莲叶满脸臊红,一干小丫头们也都嘻嘻哈哈笑起来,见主子高兴,自己也得了赏赐,便都凑上前打趣。
唯独李嬷嬷高兴不起来。
她得的也是一支簪子,但构造并不算特别精奇,用的宝石也不如莲叶那支剔透。若在往日自然是好的,但如今有了对比,难免落了下风。
她可是夫人的奶母啊,从刚落地拉扯到这么大,竟然比不过一个外来的丫头?
显然,主子不高兴了,可为什么凭什么呀?
正好莲叶抵不过羞,追着一群小丫头外头打闹去了,李嬷嬷难掩忐忑地上前,也作势要把簪子推回去,强笑道:“夫人厚爱,老奴自认没什么功劳,并不敢受。”
度蓝桦正拿着一对白玉雕刻的小马耳坠比量。
那小马驹不过小拇指肚大小,但雕刻的惟妙惟肖,眼睛用了黑色宝石,随着角度不同折射出明亮的光,瞧着很有点草原神驹的风采。她心下欢喜,便用这个替换了自己耳朵上的金镶玉水滴耳坠。
“嬷嬷拿着吧,你伺候这么久,用心我都是看得见的。”度蓝桦从镜子里看她,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也要提醒下嬷嬷,虽然如今我嫁人,但你真正的主子还是只有一个,永远都是。”
截至目前为止,她跟肖明成的合作是很愉快没错,但来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她有很多秘密,也不想畏畏缩缩的活着,需要的是真正忠心不二的奴才,而非什么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到最后却成了身在曹营心在汉。
她的音调并不算高,听上去甚至有点轻飘飘的,但李嬷嬷却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像被谁狠狠敲了一锤,背心刷地出了一层白毛汗。
“老奴,老奴糊涂了!”她面色煞白的跪下,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哪儿了。
度蓝桦嗯了声,笑笑,“行了,之前不还有人跟我说来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起来吧,以后注意。对了,喊莲叶进来,顺便叫人去把我腌制的辣白菜捞出来两颗,今儿晌午吃烤肉。”
李嬷嬷忙不迭去了。
“夫人,什么事儿?”莲叶小跑着进来,脸蛋红扑扑的。
“新首饰配旧衣裳委屈了,”度蓝桦转过身来,兴致盎然道:“难得得了好料子,叫裁缝来,我好好做几身衣裳。”
以前她的吃穿花用基本都是原主的嫁妆,心里总是别别扭扭的,如今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努力得了赏赐,又有真金白银,又有罕见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用起来自然底气十足。
“夫人早就该打扮打扮了,”莲叶也替她高兴,“您都小半年没做新衣裳了,前儿奴婢还想提来着,谁知您忙得都不着家了呢。”
度蓝桦失笑,“得了,瞧你年纪轻轻的,小嘴儿巴巴倒挺能唠叨。对了,正好今儿有兴致,就把库房开开,如今我有了好料子,以前带来的那些也捡一捡,你们也都做几身穿。”
“那敢情好,”莲叶欢喜道,“那奴婢就盼着往后夫人多多立功,您得了好的,咱们也能跟着捡个便宜。”
这话说的,一群小丫头也都跟着笑起来。
玩闹间,一上午很快过去,小厨房的人又亲自过来回话,说烤肉摊子都准备好了,问摆在哪里吃。
度蓝桦往外瞧了眼,见天上正不紧不慢地飘小雪花,想起来西墙角那边倒有两株梅花开得不错,便道:“去梅花边上搭个棚子,也别靠得太近了,小心烤坏树。”
雪地赏梅,很是风雅,奈何自己要在旁边烤肉,难免有点焚琴煮鹤的意思……
那人领命而去,莲叶叹道:“不是奴婢说,这地儿也忒小了,又没什么景致,弄得夫人您想找地方养养眼都不成。”
顿了顿,她又小声笑道:“只盼着老爷能赶快升职,回头住的地方大了,夫人过得也舒坦些。”
度蓝桦缓缓吐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那就借你吉言。”
习惯了现代社会的便捷和热闹,突然来到古代县城真的熬靠人,要不是她一直努力给自己找事儿干,估计早就憋疯了。
之前秋日时,大厨房的张大娘不知从哪儿摘来许多野柿子,洗净削皮后穿成一串串的,门帘一样倒吊在屋檐底下。
柿子个头不大,但果肉十分肥厚,在日光下微微透亮,秋末冬初的天空又高又蓝,阳光也特别灿烂,两种颜色相互映衬,灿烂而温暖。
度蓝桦爱吃柿饼却没见过制作过程,那几日就天天过去看稀罕。
张大娘知道她是京城来的娇小姐,想来没见过这种野趣儿,当时就说做好之后送些进来给她尝鲜。这话度蓝桦自己早就忘了,没想到张大娘却还记得。
她过来帮着摆弄烤肉炉子,顺道捎了个木匣子,里头满满的都是橙红如蜜的柿饼。
张大娘有些不好意思,“早就想给夫人拿来尝尝鲜,可又怕是野物,夫人瞧不上。正巧夫人得了宫中贵人青眼,民妇就老脸皮厚的过来道贺,也好沾沾喜气。”
度蓝桦笑道:“我就喜欢这个呢。”
说着,又让小丫头抓钱给她,“难为您还记得,雪天巴巴儿送了来。”
张大娘欢喜地接了,又道:“咱们这儿的柿子又多又甜,晒出来的柿饼绵软如蜜,尤其是外面一层白霜,啧啧,那滋味儿啊,真是比蜜甜!夫人不妨多吃些,对身子也好呢。”
度蓝桦下意识吞了吞口水,还没吃就觉得幸福了,“那么甜啊……”
“那么甜啊……”
度蓝桦点完头才突然意识到第二句根本不是自己说的,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一颗骷髅头,然后有只手从后面捏起骷髅的手臂,朝她晃了晃,“小兰花~”
张大娘慈善的笑僵在脸上,短暂的沉默过后迸发出一声尖叫落荒而逃。
出了一身白毛汗的度蓝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