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不能这么干!”七丫失声尖叫起来,惊慌道,“天这样冷,你是要冻死我吗?你不能这么干!”
“我能。”度蓝桦丢给她一个甜美微笑。
待她说完,阿德不顾七丫的拼命挣扎和尖叫,大步流星来到善堂大门前,干脆利落地把人丢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之后,度蓝桦微笑着看向王铭和夏夫人,“瞧,解决了。”
王铭:“……”
夏夫人捂住胸口:“……”
天呐,夫人,夫人杀伐决断的样子可真好看……
刚还将善堂视为牢笼的七丫此刻已经崩溃,在外面疯狂拍门,很快引来巡街衙役。阿德又隔着墙头喊了一回,然后衙役们也都迅速离去,临走前还对七丫投以鄙夷的目光。
呸,看着都快该说人家的年纪了,竟还这样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就不该祸害朝廷的银子把她养到这么大。
见王铭面露不忍,度蓝桦便道:“王大夫,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生来善良,七丫已经13岁,心性已定,若只温声软语是掰不过来的。须得叫她好生吃吃苦头,知道什么叫好歹。”
之前周奎在时,为保生计,她助纣为虐尚有情可原;可如今案子已然盖棺定论,她竟还不知悔改,没有一点对人的感恩,着实可恶。
度蓝桦并不指望这么大的孩子能幡然悔悟,或许其实七丫自己内心深处什么都明白,只是……坏惯了,不愿承认,所以才对真正关心她的人百般折磨。
王铭沉默良久,苦笑道:“受教了,看来是我太过软弱。”
夏夫人也道:“别小看孩子,早年我还听说有孩子放火烧死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你若不立起来,保不齐来日反倒要被孩子拿捏住了,岂不辜负大人和夫人对你的信任?”
王铭猛地一震,“是了,多谢两位夫人提点。”
度蓝桦道:“冻她两刻钟再说,若是认错求饶,就先让她进来;若来日再犯,你也不必与她多费口舌,打开门让她自己走。”
哪怕曾对善堂有过什么贡献呢,度蓝桦也不至于如此不能容忍,偏七丫得了便宜还卖乖,活像谁欠她的似的,凭什么?
“夫人!”远处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这边好久了,你推我我推你,都想上前却又不敢,最后还是打头的那个男孩子大着胆子喊了声。
度蓝桦一瞧就笑了,“是你呀,过来吧。”
正是当初一见自己就跑的小男孩儿,叫赵平,后来周奎落网,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检举,说某年某月某日听周管事喝醉了酒说梦话时,仿佛有几十亩地放在别人名下。
肖明成便让人去查,结果还真就在周奎妻舅的名下发现了五十亩来源不明的肥田。
正好善堂里的孩子们也没个出路,他就直接将田地放在善堂下,即便来日没什么一技之长,好歹侍弄土地也不至于饿死。
见度蓝桦还像以前一样和气,几个孩子不由欢呼一声,小鸟一样雀跃着跑来,黑红的小脸上满是紧张和忐忑。
“夫人才刚可处置了七丫呢,”夏夫人忽然道,“你们不怕她?”
“七丫坏透了!”几个孩子争先恐后道,“早就该这样了!”
“对,她还打爷爷奶奶们。”
夏夫人冲王铭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如何?连孩子都比你看得清楚。
王铭愣了下,慢慢明白过来。
善心并非坏事,但若不问缘由不看对象乱发善心,那就不是好事了。
就像七丫,他只觉得七丫年纪还小,不忍心苛责,却忘了善堂中其他老人和孩子也是活生生的人,自己纵容七丫作恶,却又怎么对得起大家?
度蓝桦见孩子们像是有秘密似的,便笑道:“什么事儿?”
一群萝卜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临头却又胆怯起来,只是嘿嘿发笑。
赵平挠了挠头,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出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送给夫人的。”
是一个小泥人。
说实话,很丑,别说是不是度蓝桦的模样,如果不是脑袋上硬按了一坨发辫,简直都认不出男女!
但度蓝桦却觉得可爱极了。
她欣喜地接过,翻来覆去地看,“你们做的?这可真不错。”
见她喜欢,孩子们都开心得不得了,胆子也放开了,叽叽喳喳说着最近善堂的变化,又问她什么时候再来。
度蓝桦没有丝毫不耐,认真听,认真答,并许诺只要肖明成不调走,她逢年过节都来。
赵平眨了眨黑黢黢的大眼睛,好像有点失望,又怀着一点侥幸地问:“那,那肖大人会调走吗,会不要我们吗?”
此言一出,刚还欢笑着的孩子们也都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地等着度蓝桦的答案。
肖大人来了之后他们才有好日子过,万一将来哪天走了,会不会又重新跌回地狱里去?
度蓝桦迟疑了下,决定说实话,“这事儿要看皇上呢。”
见一片小脑袋如同割麦穗一样齐刷刷低下去,夏夫人又是感慨又是好笑,不由出言道:“傻孩子,若肖大人真去了旁的地方,也是去升官救别的人去了,他和夫人一心为你们,你们不也应该替他们高兴?”
几个孩子慢慢琢磨了下,隐隐觉得有些道理。
“那,那若有机会,夫人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夏夫人对度蓝桦笑道:“可见是动真情了,都是有良心的,这还没走呢,就巴巴儿想着来日了。”
度蓝桦失笑,挨着摸了摸那些毛茸茸的小脑瓜,“就算我们没空,难道以后你们长大了,就不想去看我们吗?”
“是呀!”赵平的眼睛刷地亮了,好像有小火苗燃烧起来,“我以后也要读书,也要做官,做像肖大人这样的好官!”
“那,那我也要!”
“我也是!”
这些孩子可能并不知道读书做官真正意味着什么,但短短几句话的工夫,度蓝桦发现他们的精气神已经不一样了,一双双曾宛如死水的眼睛里重新绽放出光彩,那是对未来的渴望。
他们曾经还没来得及享受关爱就提前品尝到了人间疾苦,后来又凭空遭受世上最大的恶意,不过浑浑噩噩地活着,宛如行尸走肉。
但是现在,他们见到了光,接触到了来自外界的善意,仿佛终于知道还有别的路可以走……
希望的萌芽已经种下,或许会很艰难,但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和关爱,终有一日会成长为参天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做到了!连续两天万更!快夸奖我!可给我牛叉坏了!
第23章 (捉虫)人为财亡(一)
在地方官场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中秋和新年会由本地品级最高的官员举办宴会, 届时各路官吏和地方有名望的乡绅、富商都会被邀请。名义上是与民同乐,实则彼此互拍马屁,是缔结人脉、彰显实力的绝佳舞台。
但今年的平山县是个例外, 刚进腊月, 肖明成不等外界询问就主动表态:
忙, 没空;不办, 浪费钱。
若是别的官员, 大家可能还会觉得是欲拒还迎,进一步试探,但肖明成?
上任一个月就撸掉捕头秦正,不到半年,又一口气搞死张主簿、杜典史,整个平山县都被翻过来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甚至就连早已告老还乡的前任知县都没逃过一劫,硬是被雷霆大怒的皇上下令从老家押到京城砍了头……
面对这么个狠人, 一时半刻的, 还真没几个敢上去捋虎须。
不办就不办吧,虽然这位肖大人瞧着狠辣了点儿, 但说话办事都很公道,只要不作奸犯科, 日子反而比以前好过。
被众人暗中议论的肖知县一直忙到除夕当日才罢休,而这个时候,年味已经很浓了。
辛苦了一年, 也该好好歇息, 百姓们不管有钱没钱,都换上自己最体面的衣裳,喜气洋洋地走亲访友。
家家户户门口都贴了崭新的春联, 挂了大红灯笼,无声透出喜意。有性急的孩子早就忍不住,缠磨着家人提前放起鞭炮。伴着街头巷尾传来的零星爆竹声,淡淡的硝烟味随风扩散,细碎的红色纸壳咕噜噜翻滚,仿佛是宣告新年到来的信号。
肖明成从二堂锁门出来时,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灰蒙蒙的天上还在纷纷扬扬地飘着雪片。
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的阿武上前替他撑开伞,憨憨道:“老爷,过年好。”
肖明成笑笑,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中似有无限感慨,“过年好。”
这是他在地方上的第一年,也是迄今为止最忙的一年,期间经历了太多事情,也意外地收获许多……
他伸手接住一片晃悠悠往下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融成一滩水,心中忽然安定下来,“瑞雪兆丰年,明年一定更好,走吧。”
阿武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纯粹高兴,“是呢。”
肖明成忽然停住脚步,盯着他的脸打量起来。
阿武被看得浑身发毛,缩着脖子道:“老爷?”
“把嘴上的油擦干净。”肖明成丢下一句,继续往前走。
阿武愣了下,脸上瞬间变得像热炭一样,忙胡乱用袖子抹了抹嘴,巴巴儿跟上去,带点儿讨好地说:“夫人赏的年货,才刚还叫人来传话,请您快去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