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按照历朝历代知府们平均四十二岁的初任年纪来看,肖明成着实可算出类拔萃了。
正如当初与他交接的司马通所言,哪怕他比别人多停滞两届,依旧比同僚年轻!而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熬也能把竞争对手熬死了!
度蓝桦嗤笑,“看这个硬邦邦的语气,够呛!”
官场会做人真的太重要了,宁肯做不成朋友,也别轻易树敌。就夏涵清这个浑身是刺的模样,只怕是难。
她托着下巴想了会儿,“夏涵清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真有线索假有线索也不好说。”
争夺案件的掌控权除了后期的功劳和政绩之外,还有一个大好处:赃款分配。
经济案件即便破获也不可能追回全部,那么如何分配有限的赃款就成了破案后要处理的头等大事。
说得不好听一点,人都有私心,官员也不例外。不管最后是谁破了这个案子,大家肯定都更偏向自家百姓,会在第一时间用种种借口先给自己下辖的百姓填窟窿。
至于其他地界的……反正我只知道本地苦主,你们咋不早说?银子不够,凑合着意思意思分吧!
肖明成屈起手指点了点椅背,叫了心腹进来,“去知会吴同知和高推官,让手下的人都把皮子收紧招子放亮,多留意近期入城的外地人,可能会有同行。”
既然夏涵清先宣战,那也别怪他不客气。大应府的人不来也就罢了,若真踏足云汇府地界,要么信息共享,要么直接滚蛋!
八月二十一,太/安府衙三堂。
“你们发现了云汇府的人?”知府徐子文手里的毛笔顿了顿,“可确定?”
他五十岁年纪,但眼神明亮面庞饱满,须发都是黑黝黝的,没有一点霜色,看上去精神头并不比年轻人差。
来人叫李啸,浓眉大眼国字脸,是太/安府的一名捕头,一直很得重用,“错不了,是冯三,他那副眼镜儿是出了名的。”
西洋眼镜是稀罕物,一般只有达官显贵有,当初冯三冷不丁在鼻梁上架起来,消息传开后大家还讨论了好久呢。
说起来,那位度夫人为人处世确实没得说,就那么一副眼镜儿,最值钱的就是两片水晶片了,外头买的话最少也得上千两吧?偏她说给就给了。
系统内部的人都有知己知彼的本能,尤其辖区接近的地方很容易交叉犯案,难免需要打配合,大家都习惯先把对手兼同伴的底细摸清楚。
肖明成那边有完整的太/安府领导班子资料,太/安府也一样,尤其各自麾下几员虎将,多多少少都打过几回交道,那可真是化成灰都认识。
徐子文收了毛笔,拿起旁边的手巾擦了擦手,“那位肖大人,呵呵,年岁不大,一明一暗这套玩得倒是颇溜。”
自家捕快正满城找人呢,结果就发现了对手,暗中盯梢后愕然发现对手正在盯梢他们的人?
说好的提前知会呢?
李啸下意识瞥了眼自家老爷的画,本能的就是一抽抽:
但见纸面上弯弯曲曲几道,也不知是野草还是兰花……打不是白挨的,他早已不是年少无知直接开口问的少年了!
好几年了,大人的画技丝毫看不出精进的兆头啊!何不干脆放弃?
徐子文又欣赏了下自己大作,自认较之上次颇有进益,美滋滋叫人拿下去装裱,又问道:“他们住在哪儿?”
“四通客栈,”李啸目送拿着画的小厮离去,请示道:“大人,他们这手伸得也太长了,要不要撵走?”
“你撵得走吗?”徐子文呵呵笑道,端起茶杯来抿了抿,“他们以什么名义入住?”
“呃,”李啸明白了他的意思,声音都小了,“说是外地来游玩的旅人。”
“是啊,他是捕头,可先是个人,太/安府开门做生意,人家放假来玩,咱们有什么资格撵人?”徐子文悠悠道,又不紧不慢喝了口茶,“若真到了那一步,两边就算正式撕破脸了。”
他和肖明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有点摩擦也是因为案子的关系,为这点事闹僵了,实在不值当的。
说良心话,他还挺喜欢这个后辈的。
“可是,”李啸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任外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折腾不成?卑职不服!”
盛名之下无虚士,活死人冯三找人那是出了名的稳准狠,既然他都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云汇府那头有了他们不知道的关键线索?万一真被云汇府的人在自家地盘抢了先,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急什么!三十岁的人了还不稳重。”徐子文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道,“换了老夫,老夫也这么干!”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谁愿意把指望都放在别人身上呢?真老老实实配合别人的话,最后破了案子,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李啸一噎,无话可说。
呃,这倒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昵称“夏涵清”的盆友客串杠子头知府!!鼓掌撒花!六十岁的人了,不容易啊,保重身体要紧!
晕,太/安竟然也屏蔽?!搞啥啊!
第109章 失窃(六)
冯三已经带着四个手下在四通客栈住了三天了, 一无所获。
柜台上的人确实记得西迟偶尔来过,但具体对方平时住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出现,都不清楚。
他们开门做生意嘛, 谁来都行, 难不成还逮着人就刨根问底?
距离秦牛固定来太/安府进货的日子还有小半月,难道就要这么干等下去?
可除了这个,好像也没别的更好的法子……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 折腾的动静太大不好交代。
“头儿,”一个捕快用碗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朝角落努了努嘴,“是太/安府的人。”
冯三头也不抬的嗯了声, 往碗里夹了一块熏肉。
云汇府海鲜多,太/安府的猪养得不错,吃食都做出花儿来了, 回头家去时再带点儿。
角落里那张桌子上坐着的正是李啸等人。
他侧身坐着,一条腿踩在条凳上,抓着鸡爪的右胳膊搁在屈起的腿上,咯吱咯吱啃鸡爪子的过程中双眼不离冯三这桌,直勾勾的眼神明晃晃透出挑衅和警告。
毕竟也是一府捕头, 多年下来气势还是有的, 冯三的几个手下都被看得后脊骨发凉。
输人不输阵,几人不甘示弱的回瞪几眼,又低声道:“头儿,瞧他眼神不善呐。”
这哪儿像啃鸡爪子啊, 活像要把他们几个生嚼了似的!
冯三唏哩呼噜扒完饭,端起茶杯漱了漱口,又小心地将溅上汤汁的眼镜擦了擦, “眼神不好,没瞧见。”
啧,太/安府的人动作够快够机警的。
之前肖明成给徐子文去信时留了一手,只说有个叫西迟的骗子在太/安府内活动,但并未点名具体出现地点。也就是说,冯三他们入住四通客栈本来无人知晓,然而就这么几天工夫,李啸竟然就过来了。
两边就这么集体装糊涂,谁也不主动搭腔,看谁熬得过谁。
到底是李啸年轻气盛,率先撑不下去,吭哧吭哧啃完一大盘鸡爪子之后把嘴一抹,直接溜嗒嗒带人过来了。
他从隔壁桌拖了一条凳子过来,大马金刀的坐下,双手拄着佩刀皮笑肉不笑道:“这是刮的什么风,竟把三爷吹过来了。”
冯三慢吞吞戴上眼镜,用被放大过的死鱼眼看过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扯谎,“太/安府风景如画,难得有空,带兄弟们过来耍耍。”
此话一出,云汇府的四个捕快立即配合着仰起头来,理直气壮道:“咋了,还不许人来耍吗?”
捕快们常年奋战在追捕第一线,又经常跟丧心病狂的罪犯打交道,极其危险刺激,天长日久的难免暴躁。就连林家良那种书生出身的,几年下来也成了张嘴“滚蛋”闭嘴“混账”的狂野脾气,更何况这些本就是血气方刚的糙汉子?一言不合冲突起来也是常有的。
见他们从上到下带头睁眼说瞎话,李啸的一个手下忍不住回骂道:“真当老爷们傻啊?你们他娘的都随身带着佩刀呢,还耍,耍个屁!”
“你们云汇府的捞过界了知道吗?耍个几把!”
“都看见你们的刀了,他娘的还藏屁!”
太/安府的人爆了粗口,云汇府的也不甘示弱,当即梗着脖子跟他们犟起来。
“老子是捕快,带刀合法!”
“老子乐意你们管得着吗?”
“你他爹的跟谁面前说老子?老子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他娘的街角撒尿和泥巴呢!”
两拨小十个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吵吵起来,几个回合就闹得脸红脖子粗,额上青筋暴起,眼瞅着随时可能扭打在一起。
早有食客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跑堂的亦是惊惧不已,颤巍巍向掌柜的道:“打,要打起来了,报官吧!”
“报个屁呦!”掌柜的想哭的心都有了,“没看见他们就是官吗?”
泼皮闹事他们尚且可以请衙役来处置,可没人告诉他,这衙役闹事该咋办呐!
好在冯三和李啸都是积年的老捕头了,办事很讲究分寸,等手下各走了几个回合,充分表明了各自的立场和不服输的气概之后,这才出声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