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桓一面阔步向前,一面答,“很重。”
“……?”
少女握起手掌,刚要一拳头砸下去,却听他又道,“公主在微臣心中的分量,向来很重。”
“……!”
江月旧咂舌,默默收起了小拳头。心里暗暗想着,他该不会是觉得傻子公主听不懂情话,所以才一套一套的吧。
少女下颚戳着男人的肩头,不死心地又问,“相公哥哥,你为什么对昭和这么好啊?”
段桓偏头低笑,辨不出喜怒,“公主认为呢?”
“是不是因为昭和可爱聪慧又讨喜……”
“因为您是,公主殿下。”
男人回答地极轻,但还是被江月旧听入耳。
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思忖着开口试探,“那昭和要不是昭和了,相公哥哥还会对我好吗?”
段桓默了默,没再说话。
一时间,空气中就只剩下男人踩踏枯叶的细碎声响,戳着耳膜,格外清晰。
又格外尴尬。
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一队人马迎了过来。
为首那人先是高喊了一句“段大人”,等到看清段桓背着昭和公主的身影时,陡然睁圆了眼睛。
像是吃了满口苍蝇。
说不上来的震惊。
段桓轻轻放下少女,冲那人唤道,“孟乾,去牵一匹马儿来。”
高大的汉子立刻应下,按照吩咐牵来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男人踩着马镫,率先跃上马背,然后朝一旁的江月旧伸出了手。
少女毫不犹豫将小手放在他掌心中,接着扬起一抹笑。
段桓掌上发力,将人腾空扯到怀里,环抱在胸前。
男人的下巴尖刚好抵在少女的发顶上。
“公主若是害怕,不妨往微臣怀里靠上一靠。”
江月旧暗地里拳头硬了硬,面上倒还保持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笑容。
这厮着实浪荡。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段桓便故意恶作剧似的一夹马肚子,飞驰向前。
由于惯性,江月旧本能地后仰着跌进男人的怀里。
段桓双臂微一收紧,勒住缰绳,少女就被紧紧锢在了自己身前。
寸步难移。
耳畔冬风凌厉,吹得面颊生疼。
就在江月旧冷的即将破口大骂时,二人停在一处景致堂皇的楼宇外。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下了缘山。
段桓似是这里的主顾,轻车熟路将少女带上了三层雅间。
“公主好生休息,微臣一会儿再来看您。”
男人交待了一句便要离开,只是步子还没迈开,就被后者拽住了衣袖。
江月旧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相公哥哥,你要丢下昭和去哪里?”
段桓被那水汽蒙蒙的眼眸瞧的颓然生起一股罪恶感来。
男人抬手覆上她的眼,遮去那满目凄怜的视线,好笑地解释道,“微臣没有丢下公主。”
他屈身附在少女耳边,语气近乎宠溺道,“这儿啊,是座金屋。微臣只是暂时将公主殿下藏上一藏。”
成他一人的娇娇。
第52章 伍贰
段桓所谓的金屋,其实是王都里赫赫有名的一座青楼。
江月旧好奇地逛了一遭,想瞧瞧别家是怎么经营生意的。
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却见到一少女被几名纨绔堵在墙根边,哭声断断续续湮没在袅袅莺歌之中。
江月旧蹙眉,刚要走上前阻拦,手腕便被人捏住。
身侧的小姑娘面庞尚青涩,眼神却透着股不符合年纪的老成。
“别管了。”
这儿没人认识昭和公主,江月旧索性也不装了,反问,“为什么不管她?”
“她已被卖入红绡坊,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能晚一点再受苦难,为什么我要袖手旁观?”
顾希希有些恼火,摔开她的手腕,“你救不了她,就不要给她无谓的希望。”
少女莫名挨了斥责,委屈道,“你怎么知道我救不了她?”
“你!”
顾希希哑口无言,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遂哼声让到了一边。
少女取了枚面纱,遮住半张脸颊,而后快步走到墙根边。
江月旧拍了拍手掌,眼一弯,笑道,“各位爷怎么这般性急。”
几名年轻男子循声转过头,有的面色惊诧,有的不屑一顾。
墙角里蹲着的女子脸色苍白,泪痕满面,一边衣领被扯开,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引人遐想。
“你是什么人?”
“奴家乃乐司执教伶人,这丫头尚未接受□□,恐怕会坏了几位爷的好兴致。”
江月旧说得真切,顺势将那少女拉到自己身后护着。
为首的鹰目男子冷笑,“坏了兴致?爷看你才是故意来坏兴致的吧。”
“爷言重了。”江月旧迎上他的目光,款款道,“不如奴家给爷跳支舞作为赔罪吧。”
少女半点不怯场,脚步轻巧上到台子中央。
鸾歌凤舞,翠羽明珰。
弦鼓四起,少女双袖扬过头顶,细腰盈盈,裙裾翩飞。
一时间,朱粉深,乱山昏。
舞毕,台下叫好声此起彼伏,有甚者,将那银两赏钱纷纷扔到江月旧的脚边。
少女这才转眸看向先前的几名男子,颇有几分洋洋得意之姿。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就算想要继续为难,也是有心无力。
鹰目男子许是气不过,手一伸,便要将江月旧脸上的面纱扯下来。
后者堪堪避开,却在闪躲间踩空了台阶,整个人直直往后坠去。
江月旧一声惊呼没能叫出口,身子就落入个结实的怀抱里。
少女半个后背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细细喘着气儿。
顾言风一手揽在她的腰前,另一手扶住那段窄肩,语气散漫中又带着股凌厉,“小爷的人,你们也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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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喧嚣热闹的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周遭看戏的人群也都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鹰目男子一只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讪笑着解释,“顾统领……这,这是一场误会……”
江月旧却完全不买帐,侧身窝在男人怀里,装啜泣状指控道,“他们欺负我!”
“……”
青年惶恐又恼羞,忙辩解,“我没有,你骗人!”
顾言风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二人,并不言语。
少女仍倚偎在他胸膛,开口却显得底气十足,“你强取豪夺。”
青年怒目,“你凭空捏造!”
江月旧瞪道,“你咎由自取。”
“你无中生有!”
“你头脑有病!”
青年梗住,咬牙切齿,“你污言秽语!”
少女吐了吐舌头,“你无可救药!”
“你!”
青年词穷,脸色涨成了猪肝红,却碍于顾言风的身份,无可奈何,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哎呀几位爷怎么站在这儿,快坐下来歇歇。”
红绡坊里的老鸨红姨终于赶来,周旋于几人间,堆出满脸的谄笑。
眼见先前的女子衣衫不整躲在后边哭哭啼啼,红姨掐着她的胳膊肘,不虞道,“这死丫头是奴刚买回来的,尚未□□所以不懂规矩,败了两位爷的兴致,实在对不住。”
青年男子闻言,方才想要尝个鲜的念头也灭了个七七八八,只好默不吭声去观顾言风的脸色。
后者揽着少女的肩,一手把玩着桌案上的白瓷茶盏,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江月旧面纱后那张娇笑的面容。
高台之上,少女舞姿曼妙,惊绝四座。
一时间,顾言风有些弄不清,狡黠或是痴傻,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顾统领,您看这,这要如何?”
红姨眼尖,知晓段桓带了名姑娘回楼子里,可现在这姑娘却窝在顾言风的怀中。
这两头左右都不能得罪,她实在为难的很。
“纵是青楼也有青楼的规矩。”男人屈指敲了敲桌面,“你是来寻欢作乐的,还是来轻贱她人的?”
鹰目青年低声下四道,“自然是来找乐子的。”
“那便是了。”
正当青年松下一口气,却听顾言风话锋一转,恶劣地笑道,“可你败坏了小爷的兴致。”
“……”
鹰目青年登时坐不住了,忙不迭起身,哀求般看向男人。
“喏,方才她跳了什么,你便也上台跳一遍。”
顾言风指了指少女,又指了指高台,面上尽是戏谑的神色。
“这,这不太好吧……”
青年还想讨饶,话未出口,便瞧见男人懒懒散散伸脚,将面前的凳子一脚踹翻在地。
“去。”
顾言风薄唇微张,笑意都不曾消退半分。
却平白叫人不寒而栗。
江月旧缩在他怀里,眨了眨眼,心里咕噜咕噜不停冒着粉色的泡泡。
怎么办。
— 她真的好馋顾言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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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目青年迫于淫威,登台献舞,贻笑大方。
众人散去后,顾言风也将少女送回了屋。
一离开外边的视线,江月旧立刻跳出男人的怀抱,隔了数米远,大有种划清界限的意味。
顾言风勾唇笑了笑,揶揄道,“公主方才,可不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