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季晗钰现下的言行举止与她们并无差异,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十足贵女风范,只是在季心心看来略微有些怪异,如若不是亲近王氏之人自是看不出什么,但若是见过王氏再瞧见季晗钰,便明了其中缘由。
想来季晗钰是在来永安后,在名门嫂子的耳闻目染下学了些皮毛,仿了王氏作派,只不过画皮难画骨,少了些天生的从容和骨子里的自信,终究是东施效颦之态。
季心心有心试探,便朝着季晗钰问到:“堂姐,入学之后我的礼仪比其他同窗差了些许,也遭人诟病,不知你来永安后是如何学习的呢?”
季晗钰微不可查的变了变脸色,然后说道:“永安的规矩和之前在家里学的差不多,小时你就不爱学习,这会儿就知道着急了。”季晗钰表情略有些嫌弃,仿佛嫌这个妹妹本就落后于人,还不知上进。
季心心被她的一番话扎了心,在学堂被嫌弃就罢了,回家还要遭受如此□□裸的鄙视,但还是从话里摘取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季晗钰急于撇清过往的自己,不喜欢别人提起大召往事,似乎想同过去分离的一干二净。
“不知堂姐能否帮帮我呢?”
季晗钰听到还要同她扯上关系,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连忙回道:“宫中的夫子难道不比我好,何苦舍近求远。”
“夫子能教的是礼仪,却教不来如何融入这永安千金闺秀中。”季心心淡淡说道,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听闻堂姐素来和些千金交好,得到的都是些一手消息呢。”季心心不忘提点,她还没有忘记方才在祖母罗氏堂中发生的事呢。
季晗钰眼瞧她翻旧账,自是有些理亏,又见在话语中占不了便宜,便不去接话,借着品尝糕点不再理会,倒是王氏出面讲和。
“心心也莫急,你入了女学先用心于专业上,这些旁的功夫自然会慢慢好的,再不济等我生下宝宝,再带你出去见识。”王氏说的真心,她知道季心心才来永安不久,家中又无其他兄弟姐妹,自是有些孤单,“你呀,有空可真得多来来,你瞧小侄儿也很欢喜你呢。”
说完便领着季心心贴在她腹前聆听,她听到里面有轻微心跳的声音,还看到小拳头挥起的拳印,似乎真的很欢迎这个堂姑,季心心笑的合不拢嘴。
王氏又说道:“你年岁尚小还未定性,咱们不急,更何况你行事不拘小格自有味道,也不用去学得别人模样,自然会有人喜欢你的。”
堂姐妹两人之间的尴尬被王氏不清不淡的带了过去,几人还在叙话,却是有人前来禀报,说是江氏身子不适不便来探望,要请了季心心回去。
季心心自是告别,毕竟下午还要回宫,需得做一番准备。只是见了江氏却见她并无不适,大概是搪塞的话语,她也不再过问,
回了府江氏却不让她进屋,反而是一路领她到供奉佛堂处。
“跪下!”
无脑夸奖
佛堂里香灯昏暗,檀香袅袅而起,常年累月经受熏陶的佛台古旧生香,详和宁静的佛祖在上微微笑着,笑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江氏脸色发白,因为克制而额角的青筋微微凸起,眼神冷郁,看的季心心就是一惊。江氏见她不跪,自己将衣裙一撩,跪了下来。
“菩萨在上,信女江宜,乃大召季氏季承载之妻,今日所来,是为悔过。信女嫁入夫家二十载,期间为季氏一族生儿育女,主持中馈,谨守本分,从未差错半分,但有一事,乃信女之过,不尊婆母,不侍婆母,实乃不孝。”
“婆媳之礼,应每日拜见请安,侍奉公婆,信女却撺掇丈夫分家,继而逃脱侍奉之礼,其乃罪一。”
“婆母罗氏品性不端,做事两面三刀,信女却从未婉转规劝,一直冷眼相待,其乃罪二。”
“最后罪三,乃信女未能以身作则,没有对子女起到言传身教之效,以至信女小女季心心不尊老人不敬堂姐,出言不逊,实乃信女之过。”
江氏眼眶微红,泪水似落未落,一直坚守在自己的地界打转,不忍出来。腰杆挺立,脊梁竖起,迎风而立,乃枝头香梅,虽饱经风霜,但任屹立不倒,保持着一身傲骨。
季心心见状触动不已,她从未见过这般的江氏,她在学业教养上对待自己严厉苛刻的,生活方面却温柔细致,季心心知道她铁骨铮铮不欺暗室,不同流俗,一直以来也对她敬佩不已。
她以为的江氏因为学识和性格的关系,比旁的妇人更别具一格,可今日总觉得哪里变了,似乎更具有生命力,更加鲜活,仿佛跃然纸上的花草树木,活跃生动。
季心心也跪了下来,江氏见她悔朝有之心,便朝她说道:“今日我们娘俩就在菩萨面前悔过吧,学堂也不用去了,待会儿我会命人给你请假,明早再去。”
“好。”有母如此,夫复何求,季心心尊敬她的,也愿意听她的。
窗外季承载趴在窗柩紧张往里探着,方才下车,夫人铁青着脸,直直将女儿带回佛堂中,大家拦都拦不住,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现下只见两人齐刷刷跪立在菩萨前,季承载才明了,她的宜儿行大事不拘小节,行小事严以律己,不论何事,他都信她。
“都散了吧,派人给学堂递个话,说小娘子病了,明早再去。”
“是。”
围聚在佛堂前的仆人都散了去,佛堂一下就安静了起来,季心心双手合十跪立在蒲团上,虽然她心里还不认为自己犯了错,但是她愿意受罚,只因对江氏的触动。
江氏侧身看去,只见女儿紧闭双目,低首垂头,一副虔诚认错的模样,便问道。
“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
“不知。”
江氏浅笑一声,知道就不是平日里的季心心了,她回过身道:“做女人难,为人妻更难,每个人都有难处,但不能因为难而失了本性,婆母待我不好是她的事,但不敬就是我的事了,做人不能要求别人,而是要克己复礼。”
“婆母与堂姐愚笨,听不出你的冷嘲热讽,你却暗自开心,与不同段位的人争执本就愚笨不堪,偏你还自以为乐,在我看来,你比她们更不如。”
季心心扭过头急于想解释,江氏却以一个眼神回绝,她沉声继续说道:“不论如何,对方是你的亲祖母,亲堂姐,你认为你该如此吗?”
“不该。”
季心心心底顿时滋味复杂,她懂江氏的话,她在告诉自己做人要懂为人处事之礼,通晓人情世故之道,但不能左右逢源,失了本性,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留天真,善自嘲而不嘲人。
“我俩都错,就都在此受罚吧。”
“好。”
檀香燃尽,另支升起,交相替错,幽静佛堂中光线慢慢隐去,只留有一丝青灯,烛火下缕缕升腾的香烟缭绕在坐下女子身上,烟雾散去,只留下淡淡余香。
*
“咚——咚,咚,咚,咚!”一慢四快的打更声响起,季心心在司南的的搀扶下上了去皇宫的马车,车里还有要去上朝的父亲。
“父亲安好。”
“唉—”
季承载看到行动颤颤巍巍的女儿心有不忍,跪了一宿,怕是疼痛极了,可这女儿同她母亲一样,坚韧克毅,不吭半声,绕是对着至亲也不出声。
他在心里叹气,江氏教女自己是从不插手的,他相信妻子,只是面对自己最亲近的两个女人,他却安慰不上,很是自责。
满天星月寂静,别处还静静幽幽,宫前却灯火通亮,犹如白昼。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马车停置在一旁,等候主人的归来。
太常寺卿李大人一跃下马,便瞧见向来走路前来的季承载今日却乘了马车来,不知是何故。
“季大人怎地今日坐了马车来?临御街可是只离皇城一条河呢。”
“小女身体不适,一并送她入宫读书来。”
季承载不紧不慢的回道,随即招呼季心心过来向同僚行礼:“心心过来,这是太常寺卿的李伯伯。”
“你李伯才高八斗,可得向他学习呢!”
季心心被父亲拽着上前行了个礼,那李伯自是不敢当,连忙伸手道:“有愧,有愧,令媛才是后生可畏,入了那比天高的女学!”
“李伯安好,伯伯身体疏朗康健,乃我辈之楷模。”季心心甜声说道,这李伯年岁比父亲还高,方才下马却是一跃而下,实在是令人佩服。
季心心的一番话吸引了太常寺卿李大人注意,他低头只见面前这小儿康体身健,谈吐稳妥,面容殊丽,衣着简朴,顿时心生好感,再回头见已是言笑晏晏。
“不知令媛年岁几何?”
话中暧昧之意,连季心心都听了出来,无奈季承载迟钝,还停留在对方夸赞入女学一事,毫无防备便说了出来:“今年便十七岁了。”
“哦~我瞧令媛活泼可爱,想必家中门槛都踏破了吧。”李大人笑着说道,还摸起了上唇处的一小撮美髭,眼里精光四射。
奈何季承载不是对方对手,一股脑便将家中事吐了出来:“我家女儿尚小,还得多留身边几年呢,我们才来永安不久,哪里有人踏破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