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夹菜一边掀着眼皮偷偷打量他,只见他正专心致志的吃着饭,没有了前面生气的模样,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开口。
很快膳厅就响起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殿下,你说那人可真大胆。”
好半响祁昱才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季心心见他并没有拒绝她往下说的意思,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竟敢假冒皇后娘娘懿旨。”
说完便一直看着他,可他神色无恙,似乎因为就着吃饭的规矩,并不搭理她。
祁昱被她贼精且热烈眼光看的无法下饭,立马回击了一个冷眼甩过来。
“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说是皇后娘娘懿旨的吗?”
“……”
呃~那日确实是自己多嘴,给了人靶子,才会别人顺着意思那样说,也是自己大意了,她哪想到会有人要害自己。
“可我除了娘娘确实谁都不曾认识啊。”
话音中还带着些委屈,但祁昱一副愚不可及的表情,带着些明显的嫌弃,扯了扯嘴角似乎连话都不愿和她多说。
季心心连忙说道:“您不生气吗?皇后娘娘可是您母后,有人竟敢在你管辖的宫内发生如此大不韪之事。”
季心心说的急切,她想让祁昱和这件事扯脱不了关系,不论是从宫内职责还是皇后娘娘方面,话里话外都迫不及待想暗示他,可这般迫不及待,终是暴露了自己。
祁昱置若罔闻,将手一伸,准备拿起侍女搁置在一旁的手帕,季心心见状连忙拿起递了上去。
祁昱接过手帕,不紧不慢的擦拭着,一举一动中尽显王室贵气,他抬眼斜看了她一眼道:“看来你是吃饱了。”
听了这话季心心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下去,头也缩着,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些,这话是在说她吃饱了撑着呢!
她看着祁昱将手帕用完后扔在一旁,然后站起身子,离开饭桌,季心心心一横,饭也顾不上吃,厚着脸皮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道上,季心心站在身后看着被祁昱挡住大半阳光,心道这世上唯有它和空气才最公平,不论你是何种身份,它丝毫不惧,都一样承受着它的攻击。
祁昱的影子宽而长,将她笼罩在它的庇护下护着,季心心踏在他的影子上,享受着暂时的压制的快感。
昱王府伺候的人不多,所以一路上见到的人寥寥无几,诺大的王府竟显得有些寂寥冷清,也不知道为何祁昱到了适婚年龄却不成亲。
季心心抬着头看着他宽阔平厚的肩膀,竟产生来一丝可靠感,所以她才会来找他吧,如果同别人说,还以为她撒谎,可祁昱不会,她知道他会相信她,这件事自己还不敢告诉江氏,怕没得头绪,徒惹家人烦恼。
“殿下。”季心心轻唤出声。
祁昱停下步子,转过身看着她,只见她昂着头,一张下巴俏而尖,白玉盘的脸蛋上漫着自然健康的红晕,一双眼睛如明珠般耀耀夺目,只是似乎眼里泛着点点泪光。
“怎地又哭?”方才不是都喂饱饭了吗。
“没哭~”她真没哭,因为昂着头对着阳光直视,有些扛不住才刺眼泛出了泪光,让他产生了误会。
祁昱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伸出手将手指探了上去。
季府往事
祁昱伸出的手指在她脸上擦拭,季心心下意识闭上了眼,身体紧绷了起来,他的手指微凉,指腹间还有些薄茧,触及到温润光滑的皮肤带起了颤栗。
祁昱看着那滴泪珠在他手上消失殆尽,直到确定不会再有泪珠流下,便收回了手。
“你先回季府吧。”
“我——”
季心心话都没说出口,就被祁昱差人送出了府,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也没有探出他的意思。
因为两府只有一步之隔,季心心出了王府便回了自个儿府邸。到了小院竟看到贯日不在家的爹爹,以为自己偷溜出去惹得江氏生气竟连爹爹都请了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季心心如此想着,便凑了上去,痛痛快快的请了个礼。
“爹爹安好,娘亲安好。”
季心心垂着头静待如期而至的暴风盘问,谁想只听到他们二人淡淡的回声,有气无力,似乎无心追究。
她顿时感觉气氛有些诡异,平日里的江氏是鲜活的,会跳起来责骂,可现在她只是侧坐在凳椅上,从她方向看去似乎神情有些发愁,而爹爹杵在一旁略显局促。
季心心将视线投向一旁的丫鬟司南,只见她也低着头缩得紧紧的,都不回眼看她家小娘子。见到此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怂意,竟想逃了出去,可不料江氏却开了口。
“心心,你去收拾下,半个时辰后去大伯府看望祖母。”
江氏的语气里带着些疲惫和无奈,听得季心心心生不忍,原来是要去见婆婆了,所以才会如此,连偷跑出去的季心心都不再责问。
大伯府中去过一二两次,每次江氏都要抑郁上好些时候,婆媳矛盾由来已久。
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可季家情况特殊,早早便分了家。季老爷子曾是位进士,原来也是风光的,可是仕途不畅,回到故地后靠着教学过日子,负担起养家教子的责任,将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
季老爷子是极有本事的,教出了两个好儿子,大儿子季承望二甲进士如今官至三品。小儿子季承载一甲探花官居四品。一门三进士好不风光,可这风光本人却没享受到,早早便去世了,只留下婆婆罗氏在。
季承望25岁时获二甲,回乡做官又娶得程家千金,仕途一直稳步上升,后来官至三品迁至永安。反而19岁成为探花郎的小儿子确是默默无闻,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后便直接外放。
婆母罗氏以为是江氏身份不如大嫂,没有在仕途上帮上季承载忙,才至以本该前途无量的他默默无闻,又因为生不出儿子,对她是冷眼相看。
经历清贫又享富贵,本就学识不高的罗氏红了眼失了分寸得意忘形,心气儿高的江氏更是看不上她,再加上当年一意孤行要跟着丈夫外放,更是惹的罗氏不喜,在罗氏再三阻拦下留得女儿季心心在跟前,江氏则远赴丈夫处,由于讨厌的人不在跟前,这厌恶便延续到了厌恶之人女儿身上。
而季心心就是在罗氏照看下落水失踪的,怎能教江氏不恨,矛盾越积越深,女儿落水便是□□。
至于分家那是因为原先季老爷子本就没有留下产业,诺大的季府都是季承望打拼来的,季承载又外放这么多年,收入只堪堪维持生计。后来因为治水有功被皇帝赏赐宅院,江氏才顺势要求下分了家。
*
一家人浩浩荡荡到罗氏跟前请安,还没落座就听到上头祖母不悦的声音。
“这家虽是分了,但规矩是不能忘的。”当时因为碍于御赐宅院的情面,不得不分家,但是定下的规矩却是初一十五以及每周都需到跟前来请安。
季心心侧头看看江氏,见她表情冷淡,似乎不想搭理,反倒是父亲在说话。
“母亲说的是,规矩自然是不敢忘的。”
季氏夫妻感情极好,季承载无妾无通房,对待江氏更是一心一意,纵使两人只有一个女儿,也不介意,季心心刚穿越来此时也颇为惊讶很惊喜。
只是儿子如此维护儿媳,做母亲的自然是不悦,季心心抬眼便看见罗氏脸色垮了下来,不同于其他老太的和蔼,大概由于年轻时受了苦再加上年岁已高,脸上的肉挂不住福气纷纷耷拉着下来,显得法令纹格外深,略有些刻薄。
她担心罗氏继续刁难,便上去讨好,只是在挽住罗氏手臂的一瞬间,竟浑身不自觉僵硬起来,充满了抗拒,似乎在告诉她,它不愿意碰她。
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说道:“孙女儿给祖母备了些礼物,都是精挑细选的呢。”
罗氏闻此才和悦了些,只是眼中犀利不改,看季心心的眼神冷若冰霜:“心儿在学堂怎样了?
季心心缩回了手,道:“我在学堂挺好的,劳祖母挂心了。”
“是吗?”罗氏似乎不相信她的话,然后转头朝坐下的季氏夫妇说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女儿都做了什么吗?”
话里话外都是预要责怪之意,季心心闻言就是一惊,然后朝父母看去,只见江氏不以为然,脸上挂着极为分寸的笑,一举一动都拿捏的十分精准,与平日里富有生命力的她大相近庭。
“自然是知道的,学院的张夫子曾乃云玉书院的学子,也是此次女学的总教学,心心在学院的举动我们都曾知晓。”
季承载也附和道:“是呢,前几日我们还去府中拜访过了,说是心心有我当年的风范呢。”他脸上笑意不减,想到夫子的夸奖,越是觉得自家女儿优秀卓越。
季心心努力吸取着父母话中透出的信息,原来她在书院是有人的!还是那位不苟言笑的张夫子!
江氏母族乃诗礼簪缨之族,祖上出过许多有名望太师,辅佐过的王朝比启国的年份还有长,是真真正正的诗书之家,开设的云玉书院更是历经百年,久负盛誉,为朝中输送了不少卓尔不群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