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市中心高楼林立，车流密集，人声吵嚷，辉乘总公司的办公楼顶层，秦封正看着新的收购案，他的桌面上摆满了文件，秘书看一看表，知道自己该提醒秦封吃饭了，然而秦封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常废寝忘食。 他忙碌的时候打断秦封…… 秘书打了个哆嗦。 就在秘书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个不动声色提醒秦封进食的办法时，管家到了。 管家提着保温桶，跟秘书对了个眼神，一老一小都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管家默默走进办公室里，办公室很大，有一整面巨大的落地窗，站在窗边就能把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办公桌旁边有一个隔间，管家把保温桶放在隔间的茶几上，然后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好香！ 秘书瞬间头脑空白，他感觉一股清甜香味如微风般轻扫他的鼻尖，勾|引着他的味觉和嗅觉，甜味恰到好处，他像是置身于果园之中，同时这果园内又开满鲜花。 清香扑鼻。 就连管家也悄悄咽了口唾沫，他离开时从锅里尝了一点，现在舌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余味。 就在同时，他们都听见了秦封盖上钢笔盖的声音。 让一个工作狂从桌前起身，足以证明这份粥的美味。 “新来的营养师做的？”秦封走到隔间，他眉头微锁，伸手揉了揉额角，他跟普通员工不同，是没有假期的，一个收购案从构思到成案，再到和对方沟通接洽，最后成功收购，短的可能只要半年一年，但长的三五年也不少见。 管家笑着说：“小陆手艺很好，是个很认真的好孩子。” 秦封坐在沙发上，接过管家递来的碗和勺子。 他并不喜欢甜的东西，虽然还不到深恶痛绝的程度，但甜食并不会让他的心情变好，反而会更差，但这股清甜味却令他微皱的眉头缓缓放开，秦封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 粳米被熬煮的软糯至极，入嘴的一瞬间就顺着舌头滑进喉道，他甚至没有尝出味道。 然而唇齿之间弥漫着那股香味。 这粥无需咀嚼，它温柔的抚慰着秦封的胃，那甜味若有若无，他好像含住了一朵花。 粥温微烫，却不会灼伤唇舌，这温度和味道都正好，秦封第一次觉得吃饭不是浪费时间的折磨，而是近乎奢侈的享受。 秦封本身就有食不言的习惯，他一口一口喝着粥，任由这粥抚慰他的胃和倦怠的精神。 这一桶粥本身够两个人的分量，秦封却一点不剩的喝光了。 管家和秘书都吃了一惊，他们都牢牢记得秦封不吃甜，也已经做好了秦封让他们把粥倒掉的准备，却没想到会看到现在这一幕。 秦封用餐纸擦了嘴角，这才对管家说：“回去吧，告诉小陆，她做的很好。”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这个水平，他很期待她毕业后能在秦家全职工作。 管家脸上终于有了放松的笑意：“我以前也见过不少营养师，本来还担心小陆太年轻，没想到年轻人也能有这样的手艺，她说这粥可以治先生的失眠。” 秦封微微点头：“下个月给她涨工资。” 秘书跟着秦封的时间长了，自认自己成了秦封肚子里的蛔虫，立马说：“涨到全职的工资。” 秦封笑了笑。 秘书松了一口气。 管家走后，秘书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悄悄打量秦封的脸色，却发现坐在桌后的秦封脸上的神情很放松。 他依旧很久没看到秦封这样的表情了，尤其是在公司越做越大之后。 秦封几乎是众叛亲离后才坐到这个位子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他就是其中一个，原本秦封的祖父并不想把公司交给他，然而他还是得到了公司。 他需要多么狠辣的手段和冷漠的心肠，才能从一个被放弃的弃子成为现在的秦总？ 秘书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自己的职责，很多事他只会烂在自己的肚子里，到死的那一天才会跟别人提起。 在死之前，他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秦家别墅内，陆檀刚刚得知自己从下个月开始涨工资，她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 她离开那个世界之前，皇亲国戚给她的，可比一个月十万多得多，她甚至没有花一分钱就得到了京城的宅子。 管家还称赞她宠辱不惊。 陆檀冲管家笑：“您也没吃饭吧？我刚刚跟阿姨说了，今天我来做饭，毕竟第一天工作。” 管家年纪大了，就好一口吃的，不过他还是很矜持地说：“这不好吧？” 陆檀：“只要您不担心难吃。” 保姆阿姨们倒是很激动，她们目光紧盯着陆檀。 虽然她们自己做的饭不难吃，但是跟陆檀相比，都认为自己拍马也及不上，老老实实承认还能享享口服。 食材在管家回来前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食材都是阿姨准备的，全都是家常菜的材料。 但陆檀却能把家常菜做出高档餐厅的味道——甚至比对方更好。 这次陆檀没有关门，保姆阿姨们围在陆檀的身边，她们兴奋极了，都觉得自己能从陆檀这里学到一点手艺，陆檀也没有藏私，就这么大方的任人观看。 她见多了因为家族落魄而导致一门手艺失传的事，所以一直不藏私，愿意看愿意学的她都不介意对方近距离观察，至于能学会多少，就看悟性和天资了。 她成为陆家的当家人之后才明白天资和悟性多么重要。 有的人可能看一次就能学会，而有的人努力一辈子都做不出好味道，控制不了好火候。 没有天资的人努力只能达到平均线，却永远无法突破，走向更高的层次。 所以祖父才那么重视她。 茄饼被陆檀炸的金黄酥脆，哪怕只是看着，都能想出入嘴时的感觉，当糖醋汁淋上去的时候，阿姨们似乎听到了轻微的响声，那是茄饼的酥脆外皮被汁水侵入的声音，她们的鼻尖充盈着糖醋汁的香味和茄饼本身的香气。 陆檀还对她们说：“这道菜重要的就是糖醋汁的调和跟茄饼下锅的时间以及火候的掌握。” 她笑着说：“不过没有固定的时间，要根据茄饼的厚度来调整判断。” 阿姨们听得云里雾里，头一次知道做菜还能这么讲究，就跟听天书一样。 但她们都对陆檀很有好感。 一个拿高工资的厨艺得到认可的营养师，一点不藏私的向她们展示做菜的过程，人品简直太好了！好到了过分的程度。 还有阿姨说：“小陆啊，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这是你吃饭的手艺，要是让别人学会了，不是自己培养竞争者吗？” 其他阿姨觉得这位朋友十分不要脸，自己就是得益的一员，还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她们也只能跟着对方的话说：“就是，我们学会了还好，毕竟我们是保姆，要是让别人学会了……” 哪料陆檀一脸笑容，毫不在意地说：“厨师或者营养师，都把控着别人入嘴的东西，人最基础的生活要求就是吃穿住行，我不觉得这门手艺有多重要，只有学的很多，才能更好的传承下去。” 阿姨们愣住了，不知道陆檀是在说场面话哄她们，还是她真就这么想的。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傻了！以后肯定会吃亏的！ 这一顿饭吃的管家和阿姨们满足的不行，他们把所有的菜一扫而空，十分热情的支持了“光盘行动”，管家吃着最后一个茄饼，闭着眼睛咀嚼，他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知道什么叫舌尖的享受。 茄饼还没有凉，外面的脆皮刚碰到牙齿就瞬间裂开，茄肉和夹着的鲜肉在齿间混合，两种不一样的味道和谐的恍若一体，糖醋汁并不让他发腻，酸酸甜甜的味道配合着茄肉和鲜肉，非常有层次感。 他简直是屏住呼吸在咀嚼，好像这样就能更加专注的感受这美味。 然而他还没吃尽兴，嘴里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保姆们也跟自己差不多，都是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 他们都在后悔，刚刚怎么吃的那么快！ 陆檀自己吃的并不多，她现在的身体不能支撑她暴饮暴食，不过她还是比平常多喝了一碗汤，这汤不是她做的，而是阿姨用猪骨鸡架和牛骨小火慢熬炖煮出来的，在锅里煮了一天，虽然味道一般，但并不是不能入口。 经过这一顿饭，阿姨们对陆檀的热情空前高涨，先不说能不能偷师，就为了每天能吃这样的一顿饭，她们都愿意对陆檀更好一点。 而且陆檀在她们眼里是个天真的傻姑娘，连藏私都不会，更需要她们照顾。 下午陆檀无所事事，食材有管家和阿姨去准备，她就拿着自己带来的书去了花园，这栋别墅有中庭，中庭布置的非常漂亮，有石桌石凳，还种了花和树，一片需要经常换水的小池塘，里面养着十几尾金鱼。 阳光洒满陆檀周身，她原本就白的皮肤被照射的近乎透明，她嘴角带笑，神情轻松，五官精致，她伸出手，手臂白皙纤细，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脆弱之美，她轻轻撒下一把鱼饲料，金鱼们挤在一起，争抢着食物。 简直像一幅画。 秦扬站在走廊上，脑里冒出这一句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看了多久。 他觉得这个人很眼熟，却不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直到管家在他身边说：“那是先生新请的药膳营养师。” 秦扬问：“叫什么名字？” 管家笑道：“陆檀，她也是在南大的，可能跟少爷你还是同学。” 秦扬微眯起眼睛，他当然记得陆檀，昨天他还给对方打过电话，但陆檀原来长这样吗？他似乎从未认真打量过她。 对这个喜欢他的女生，秦扬并未认真的考虑过，他只是像逗小猫小狗一样偶尔逗逗对方，看对方因为自己的一举一动情绪起伏，他把这当作一场游戏，并且认为自己随时可以抽身而出。 在他印象里的陆檀，从不会抬头看他，有时候会很凶，像小猫露出自己的爪子，但只要自己稍微哄一哄，这只猫就会乖巧的安静下来。 但这猫并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流浪猫而已，不值得他抱回家养，偶尔在路边逗一逗，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他从没见过陆檀这个样子。 她沐浴在阳光中，好像没有任何烦恼，她微抬的手臂，纤细优雅的身姿，像是从仕女图里走出来的人，外貌是可以变的，但人的气质很难改变。 她经历了什么，才能有现在这样的优雅姿态？ 陆檀收回了手，她用纸巾擦干净刚刚撒过鱼饲料的手，然后翻开了书。 她耳边是鱼儿游水的声音，隔绝中庭与室内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她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家中，她在一边挑拣药材，祖父则喝着小酒，笑她认真的样子不像个小女孩。 就在陆檀觉得一切都很完美，可以安心看书的时候，中庭通往室内的门却被打开了。 她循声望去，一个身材削瘦高挑的男人就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休闲服，剑眉星目，嘴唇微红，黑色短发微微散落下来，他长得有点像秦先生，却没有对方沉稳冷漠的气质，多了几分青年人的蓬勃朝气。 但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应该是管家嘴里提过的，秦先生大哥的遗腹子，秦先生的养子，这栋别墅的少爷。 于是她站起来，尊敬却不显得卑微地说：“您好，我是新入职的药膳营养师，为秦先生工作。” 仪态之美，赏心悦目。 秦扬愣了几秒才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没想到你会到叔叔这儿来工作。” 他从小记在秦封名下，却只能叫叔叔，不能叫爸爸。 这个叔叔只比他大不到十岁，是祖父做主定下了名分，只等叔叔成年，他就正式成了叔叔的儿子。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就有了一个儿子，所有人却都表现的很自然。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所以他从不在外面提起辉乘的总裁是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学校里的人只知道他家境好，不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富三代。 陆檀抬起头来看他，她眉目如画，眉宇间带着疑问：“我们认识吗？” 为什么对方的语气那么熟稔。 秦扬：“……” 他以为只有自己记不住对方的脸，却没想到对方也没记住他的脸。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 “既然你不记得，那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秦扬嘴角含笑，“我姓秦，叫秦扬，是你的学长，读金融专业。” 陆檀听到这个名字，再对比这个声音，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原来他就是秦扬。 长这个样，又有这个气质，以前个没见过世面的自己喜欢他并不出奇。 但她在另一个世界见过无数的名门贵公子，他们自幼学习君子六艺，举手投足都要被严格教导，每一个都气质出众，用无数金钱和时间培养出来的公子们，哪怕只是站在那，都矜持而高贵。 秦扬跟他们相比，也不过寥寥而已。 陆檀想了想，说道：“我是来这里工作的，您不用太在意。” 秦扬向前走了两步：“你还在为我昨天说的话生气？” 陆檀看着他，不卑不亢，不发一言。 秦扬叹了口气：“徐诚跟我一个寝室，和我关系也不错，他拜托我的事，我实在不好推脱。” 秦扬又说：“陆姚虽然有时候做事不太考虑你的感受，但出发点是好的，你们是亲姐妹，没有解不开的仇。” 他还拿自己举例：“如果我有一个亲兄弟，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我也是希望你好。” 陆檀觉得此人很会自说自话，并且居高临下。 她轻笑道：“少爷，你觉得你是佛祖还是菩萨？” “需要你来判断对错？” “我需要你来为我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