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到了夜半时分,枝枝悠悠转醒,她揉着酸痛的后颈,摸索着坐了起来,人靠在软枕上,带着倦意掀开眼帘。这一抬眼就瞧见靠着床榻席地而坐的景衡,他神色太过可怕,把枝枝吓得怔了几瞬。
“醒了?睡得好吗?”景衡声音轻缓的开口,音色却在寒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冷。
枝枝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松开抚着后颈的手,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小腹。景衡在夜色中隐约瞧见枝枝的动作,他凉凉的笑了声,开口道:“已经没了。”
“他在骗你!”景衡话音刚落,枝枝脑海中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那声音有些急躁刺耳,枝枝下意识的捂了耳朵。
景衡却以为她是信了自己的话,他神色略带自嘲,却未曾再多言半句。枝枝不想应付他,低眸掩下眼中情绪,冷声道:“我要睡了,你自便。”话落便抱着被子背过身去合上眼睛。
房中静了许久,才响起景衡离开的脚步声。枝枝听着那步音渐行渐远,枕着左臂翻过身来,她抿唇瞧着景衡离开后半掩的房门,同脑海中的系统对话。
“你说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我被困在景衡身边到底有没有危险?”枝枝在脑海中问系统。
“快了快了,宿主莫要心急,安心等待即可。宿主放心,目前没有危险,你的身体已经被系统进行调整,这个世界的郎中给你看诊,只能诊出你身体虚弱以及落胎之事会危及宿主的性命。有着一层顾虑,景衡必然不能动手害宿主腹中孩子。宿主再忍耐些时候,景衍那边的人会将宿主救出的。”
系统的电子音哒哒的说了许多,枝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她嗯了声以表回应,神思却已经飘远。
枝枝合上眼帘试图入睡,脑海里却不可自控的浮现景衍的影子。系统说景衍的人会救他出去,也不知道现在景衍知不知道自己人在何处。
想着想着枝枝睡了过去,而她想着的那个人却是彻夜未眠。
枝枝失踪,还是被景衡的人带走的,景衍心绪烦乱自然无法成眠。暗卫说,枝枝答应去见景衡是为了让绑她的人留下那几人的性命。景衍信这口径,却始终有些介怀。
她从前提及说,她与景衡自宫变后便未曾见过,言语之间毫不心虚,可景衍不信。他本就多疑多思,自然不会信枝枝口中的那句再未相见。
更何况,景衍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的。旁的不说,单就枝枝初到扬州时,景衡就不止一次去过扬州林府,景衍不信他们不曾见过面。
枝枝确实自宫变后再未见过景衡,但景衡却并非如此。
景衍越想越心乱,他辗转难眠,又起身披衣在御政殿及番翻找,从一处暗格里翻出了一副画像。这画像是此前景衍在扬州时为枝枝所作,那时景衍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枝枝立在桃花下,笑容烂漫,那段日子是他此生难得的好时光。
打开画像后,景衍指节紧握着画轴,瞧着画中的枝枝沉默了许久,喃喃道:“沈枝枝,我暂且信你一回,若是被我抓到你伙同旁的男子骗我,朕便让你见识见识帝王一怒的可怖。”
第108章
裴度从四方馆离开后, 便派人去查探了京郊别院藏着的人。如无意外,他想那处别院藏着的人就是沈枝枝。
可景衡将京郊别院围得死死的,裴度无从确认沈枝枝是否当真在那。他想到今日在别院门口见到的宋书, 和他所带的女子, 有了盘算。
裴度吩咐随身的手下去查查别院门口被宋书带走的那女人。领命之人随即离开去查探徐梦的身份, 几个时辰后,这人回禀裴度,说是据查那女子原是扬州一名伶人, 不久前去了端王府寻亲, 言说自己是端王之女, 现在已经被宋书带去了程府看管。
寻亲?那端王如今出了事,怎的却是景衡的人将她带走了?莫不是这亲原就是景衡安排的?那这女子想必是景衡的人。端王呢?他突然被下狱与沈氏女失踪之事有关,可他是因为什么牵扯进沈氏女失踪之事的?和这个扬州来的伶人又有什么关系?
裴度脑海中纷纷扰扰, 他想通了些,又有些不能明白。片刻后, 裴度沉声命令手下禀告此事之人:“去程府将这伶人劫了带回来, 撬开她的嘴, 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
现下景衡带着沈枝枝连带着小皇孙都在京郊别院,程府的守卫必然不会森严, 劫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裴度的人领命退下去了程府, 他到时已是深夜, 程府中人早已陷入沉睡, 就连留在程府守着的暗卫也因为要紧的主子都不在此,松懈了许多。这人轻功极佳,悄无声息的就潜进了内院。
徐梦因为心中压着事,久久也没能睡下,这人潜入房中时, 她不过刚合上眼。听见声响猛地睁眼,那人就已近在眼前。
这人见徐梦醒着,猛地一个手刀打晕了她。徐梦还未来得及叫嚷救命,人就晕了过去。他将徐梦扛起,又悄无声息的离开程府,待到程府中人知晓徐梦失踪时便已是次日了。
徐梦被带到了裴度在京中的府邸,一路被人扛着颠来颠去,临到裴度府上时,还是被这手下摔在地上,徐梦的头被砸了下醒了过来。
她一醒来,瞧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裴度。今日在京郊别院徐梦瞧见过裴度从那里出来,以为裴度同样是景衡的人。
“我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办好了差事,为何还要抓我来?”徐梦惊慌失措,还以为是景衡派人抓的自己。
裴度闻言,眉心微蹙,反问道:“差事?你办的是何差事?”
徐梦想都未想,急急回话道:“主子要我谎称是端王之女前去王府认亲,借我身中蛊毒之事逼端王妥协为主子办事。现下那女人已经被带到别院了,我的差事已然办完,为何还有将我抓来?”
“那女人?”裴度蹙眉思量,紧接着又问道:“可是曾住在齐国公府的沈氏女?”
裴度问出这几句话,徐梦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对劲。她手撑在地板上连连往后爬去,声音惊慌道:“不对,你不是主子的人。”
徐梦想不通究竟还有谁会抓自己,心中十分慌乱。
裴度自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冷声威胁:“我是谁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不将自己所知之事尽数交代,今夜便会丧命于此。”
眼前这徐梦是景衡自扬州带回的伶人,有不是他东宫的暗卫死士,自然不可能誓死效忠于他。性命攸关,她会如何选,显而易见。
“我、我说,我都说,别杀我!”徐梦声音嘶哑焦灼的回答裴度。
话落她大喘了口气,又慌忙开口:“我只知道那女人曾是扬州刺史林壑季的外甥女,曾听主子唤她作枝枝。”
“果然是她。”裴度低低感概。
林壑季的外甥女不就是沈氏女被送到扬州后的身份嘛,看来那别院里藏着的人确确实实是沈氏女。裴度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缓缓落座在身后的座椅上,脑海中盘算要如何前去向景衡禀告此事。
片刻后,裴度开口吩咐手下:“将她带下去,严加看守,不能出半分纰漏,明日一早我要带她入宫面圣,禀明陛下沈氏女的下落。另外再让人盯着些京郊别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前来回报。”
次日一早,还未到早朝时分,裴度便已叩响宫门,求见圣上。
御政殿守夜的小安子得了消息,入内禀告景衍:“陛下,裴度裴将军求见,来禀的宫人说裴将军还带了一名女子。”
景衍一夜未曾合眼,现下也因为心有挂碍并无睡意,此刻正立在御阶上瞧着即将落下的明月。听了小安子通报说是裴度求见,他先是疑惑裴度为何这时入宫,继而想到裴度的特殊,神色陡然一变,随即沉声吩咐小安子,宣裴度入内觐见。
裴度是景衡一派的人,但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都十分诡异,早先宋棋威胁林太医之事,也是裴度从中作梗,让林迎去给齐钰报信。
“微臣参见陛下,贸然求见是为沈姑娘失踪之事而来。”裴度开门见山的将来意告知。
“哦?”景衍指节轻叩御案,冷声反问。他与齐钰早已封锁消息,若非有人的爪牙能深入齐国公府同深宫大内,不可能知晓枝枝失踪一事。枝枝昨日失踪,今日一早这裴度就来了,他这消息可真是灵通。
“陛下恕罪,您可还认得微臣带来的这女子?”裴度侧身让景衍瞧见徐梦。
景衍垂眸瞧了几眼,只觉有些眼熟,一时却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可跪在殿下的徐梦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景衍。
原来,扬州城中那位公子,是京都皇城的君王。
徐梦呆愣几瞬,而后慌忙叩首:“民女有罪,民女受人指使假扮端王之女,与人勾结迫使端王为给民女解毒,绑了那位贵人,求陛下饶命。”
景衍闻言,眼神转向裴度,满是审视。
裴度恭敬垂首:“微臣本姓褚,名唤褚沉,幼时家中遭逢变故,与父亲假死逃亡,改名换姓苟活至今。臣在京中十数年,奉父命假意效忠东宫太子景衡,实则一直隐于暗处相助陛下,当年陛下逼宫,臣命我褚家家奴于宫中打开宫门,助陛下入主御政殿。臣父嘱托微臣,助陛下成就功业,为褚家重振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