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飛。”司马静凤眸微敛道。
四蹄踏雪,可不就是云飞。
“好名字。”
楚玉嫏上前去,想抬手摸一摸它松针一般的鬓毛,然而才碰到,就见它嫌弃的将头扭来。
“果然不愧是进供上来的烈马,这样的性子,怕是碰不了了。”
司马静凤眉一挑,斜晲着她:“你若想骑,等明儿到了郊外,孤带着你它便不敢做什么了。”
“好呀。”
楚玉嫏弯唇看着那马儿,想起了那日白蓠带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刺杀最合适呢,当然是在对方在马上的时候,倒是孔隙大,目标明确,位置也是极好选择的。
司马静看着她,觉得这笑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道:“孤带你去选匹马吧。”
“好呀,谢殿下。”
楚玉嫏挑了一匹棕色矮脚马,性格格外温顺。
她抬手摸了摸它的鬓毛,问道:“它有名字吗?”
司马静看着她道:“今后它就是你的马了,你给它取一个吧。”
“就叫瑶光吧。”楚玉嫏弯唇道。
瑶光啊,听上去温顺的很,又是北斗七星最末一颗。然而它别名却是破军,众星之首,是凶杀之星。
就如她一样啊。
司马静看着她,突然走上前去:“时候不早了,走吧,等明日去郊外踏青孤再教你。”
楚玉嫏抬眸看着他,点了点头,却端的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模样。
司马静没有说,方才他记起了在来之前暗卫给他禀报的事。
楚家有意在春猎时候动手。
司马静在楚家那几个月,后面又脱离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做。披着楚家小公子的皮,安插内线的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他此前一直不知楚玉嫏是否知道这件事,他想着,司马勋生性多疑,这么重要的事,一定不会让楚玉嫏知晓。
然而看着楚玉嫏方才走神时一闪而过的危险的神色,他突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刺杀的事,楚玉嫏真的不知道吗。
第84章
很快, 次日一早司马静和楚玉嫏就带人去了京郊外,数百侍卫跟在其身后开路。
四下都是荒野地,连绵不绝十几里路,少有人烟。这里地势不好, 土质也不好, 种啥啥不长, 否则这里早也该是一片良田了。
宫人熟练的在空地上搭建营帐,殿下打算在此地住上一晚。
荒野地里晚上的星空最是好看了, 没有树木的遮挡, 大片大片的星空格外敞亮。
从前司马静来的时候,便喜欢在这儿歇一两个晚上。等到夏天的时候,这里还会有成片的萤火虫。在夜空中浮动,流光千里。
如今早晨晴空万里, 空气正好。
“你选的那匹小马也带了来。”
司马静翻身上了马,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等你学会骑马,大概要过好久了。”
楚玉嫏看着他,心里叹息一声, 他太低估她了。
司马直接冲她伸出了手, 语气闲散:“上来吧, 孤带你一起。”
楚玉嫏就递了手过去,腾空一瞬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了司马静的身前。
“孤从前觉得,人生最畅快的事,莫过于驾马狂奔。耳边风声呼呼的,眼前景色加速地后退着。”
司马静见不得她每日沉浸账本里,枯燥又乏味。人总是要出去看看的, 总是闷在房间里,早晚要闷坏。
*
那段已经尘封了的记忆,又再次被揭开。
九岁那年,她和几个婢女一道外出。结果马疯狂失控,在野外一个杨树林里横冲直撞。
有两个婢女跳了车,后面便只剩下了楚玉嫏和剩下的那个婢女。
那个发疯的马儿险些撞到一块大石碑上,而旁边是一个巨大的陡坡。
就差一点,她就要死了。
然后一个穿着劲装打扮的男人从天而降,及时控制住了发疯的马儿。
鬼门关里逃过一劫,然而自那之后,她便打心里对马儿产生的惧意。
不行,这样怎么行呢。
你越怕什么东西,就应该越去克服它。
年幼的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克服着对马的恐惧,然而又一次次的险些摔下马。
司马静驾着马狂奔而过,楚玉嫏就死死的抱着他的腰,脸就贴在了他的胸前。
耳边风声呼呼而过,马身颠簸,楚玉嫏唇色发白,额头开始有冷汗滑落。
她死死贴着他胸膛,耳边是司马静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呼呼的风声。
就算紧闭着眼睛,眼前也似乎天旋地转着。杨树林中,旧日的一幕幕在逐渐褪色,马车失控狂奔,车厢内唯一陪着她的婢女,却在马车的立刻
她张了张嘴,无声开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手,再也揪不住他的衣服,无力的滑了来下。
“吁——”
司马静终于发现了不对,及时勒马。一把捞过她的腰,将人抱着翻身下了马。
“楚玉嫏!”
司马静贴了贴她的额头,一片冰凉。
“不能骑马,为何不说?”司马静问她。
楚玉嫏却是如同陷入梦魇一般,双眸紧闭,唇色苍白。
“不能死……”
她蛾眉死死蹙起,手上死死的转了起来,指甲都快插到肉里了。
“醒醒,那是梦。”
司马静眸色捏住她的手指,当什么晃了晃她,手上忍不住一个用力,捏紧了她的肩膀。
她从前是受了多少的罪?怎得连马都起不了了。
心如同被揪住一般,刺心的疼。
她从前的那些日子,不知是如何过来的,那些尘封着的过去他只能从现在窥探一二。
“怎么就知道死撑着?”司马静骂道,“这么高看自己?你以为自己能耐得很。”
楚玉嫏却是依旧闭着眼睛,冷汗淋漓。
司马静一把将人抱起,小心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策马往回赶。
这一次的速度就慢下去了,楚玉嫏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有人拉着她的脚踝想要将她扯下地狱。
她挣扎着,沉沉浮浮间,一只手将她捞了起来。
“殿下……”
她声音沙哑,眼前场景晃动,只能隐约看到司马静的下颌。
司马静一抬手就人往怀里摁了摁,道:“快到了,今日是孤不对。”
他倒是庆幸随性之中还有太医,虽是个带来充数的,但是这个时候到也还能派上点用处。
楚玉嫏闭了闭眼,捏着他的衣襟,一字一停歇的道:“殿下不必担心,我没事。方才只是记起了一段往事,心有恐惧,有些支撑不住罢了。”
司马静停下了马,让马儿自己慢慢走着,他将人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抱好,替她整理了一下脸上的碎发,声音微软:“你说。”
“有一年去给母亲扫墓,却不想驾车的马疯了,后来……有个婢女死了,我被救下来了。”
楚玉嫏闭着眼睛,轻飘飘的几句话,没头没脑的,司马静却听懂了。
那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往往包含了太多事。
“今后你不想的事,大可以不必迁就孤。”司马静抱着她,在她耳边道。
有些温热的手指拭去了她眼角渗出来的泪水,这语气有些出奇的温柔。
这样温柔的语气,楚玉嫏只在晚上听过。这个骄傲别扭的人啊,竟然屡次像她低头。
终于,到了营地。
司马静抱着人就回了营帐之中。
太医恭恭敬敬地拎着医箱过来了,正要行礼,却被太子一脸阴沉的领到了楚玉嫏床榻外的帐幔前。
太医吓得手有点抖,把了半天脉也没查到有什么东西。
“娘娘无碍,就是受了些惊吓,只要开个方子好生修养一番就无恙了。”
“都退下吧,没有孤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来打扰娘娘休息。”
不不不,他说的好好休息也不是这样休息的啊。
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也赶紧跟着退下去了。
帐内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房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人身姿站在她的窗前。
楚玉嫏按了按抽痛的额角,以为没事了。
却不想一抬眼就看到司马静凤眸带着愠怒之色,就这么看着她。
“殿下?”她试探着开口。
并没有多大的事,他怎么这幅表情。着实让人费解。
“今日,为何不告诉孤,你不能骑马?”
“你有什么事,是不能与孤说的?”
他漆黑的眼睛里带着盛怒光,就这么一动未动的看着她。
楚玉嫏垂了眸子,视线落到了盖在身上的勾着金丝的青帛衾被上头,手上不自觉就开始用指甲磨着藏得好好的线头。
她尚且没想好怎么解释,却见眼前视线一暗。司马静在床头坐了下来,一把攥住了她乱扣的手。
“你是想把指甲劈了吗?”
楚玉嫏抬眼,眸中尽是委屈之色:“殿下带我驾马之前,我也不知道会如此。”
“难受就该说,方才在马上,为何要一直撑着?”
司马静捏着她的手腕,静静的看着她。
“嫏儿也没想到会这样难受,本想着就快到了,再忍忍就好了。”楚玉嫏垂了眸子道。
楚玉嫏并不想承认她害怕马,若是承认了,只怕是春猎之日她便不能同司马静一同承着云飛,也就不能做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