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思绪飘远了,手上就忘记了分寸,想到不明白处手上动作就重了几分,差点捣到桌子上。
“林医女,您在做什么呢?”坐在对面的青衣小宫女正挑捡着草药翻晒,诧异的看了一眼。
“啊,我没事。”林半夏手就停了下来,抬头冲她宫女笑笑。
“我都听说了,娘娘这么久都没召见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殿下对娘娘那么好,特意将您请来为娘娘调理身子。”那小宫女撇嘴,可是娘娘却看都林医女一眼,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林半夏就看了那小宫女一眼,这小宫女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容貌姣好,身段也是不差的,耳边还簪着一朵粉色的小花。
打扮的倒还挺齐全的,毕竟年纪不大,样貌也不差。看到主子样貌隽秀又对女主子这么好,后院也没有别的姬妾,有点儿心思也是难免的。
她好心提醒道:“娘娘毕竟是娘娘。”
“那又怎样,毕竟是殿下一番心意,都能这么不当回事。”小宫女撇着嘴,手上一个用力,就将一根甘草掰折了。
她也没在意,就往竹篾上一放,和其他甘草一起混了混,又去整理下一个草药了。
林半夏听出来这话里的酸味了,心里叹息着摇摇头,这可不妙啊。太子殿下那样的人,是个能让人惦记着的吗?
那小宫女想着方才的话头还意犹未尽,见她不说话了,又挑起了话茬:“林医女,你之前一直在太医署吗?太医署也有女官吗?”
林半夏道:“自然是有的。”
“那娘娘平日里也不需要你去诊治,你是不是就要回太医署了啊?”小宫女看了看还在一心捣药的林半夏,砸了咂嘴,仿佛想到了什么很有趣的画面一般,“可是你毕竟是殿下请回来的,娘娘那般辜负殿下的心意,也不知道殿下知道后会如何。”
林半夏想说,依着殿下对娘娘这番宠爱的劲儿就算知道了,顶多会以为娘娘对她有不满,然后给娘娘换个女医。如此倒也顺了祖父的意,祖父也不想她蹚这趟浑水。
那小宫女还想再多嘴两句,就见外头有人说蒹葭宫的姑姑来了。
林半夏诧异的放下药杵,抬头就看到远远的有个粉衣的宫女从外头过来了。
那粉衣宫女来到院子里头,客气的道:“林医女可在?我家娘娘找您过去呢。”
林半夏将捣药的东西放好就赶紧走了过去,仔细询问:“娘娘可是有哪里不适?我去拿药箱。”
她认出来这位粉衣宫女是蒹葭宫二等宫女,在娘娘面前倒也得脸,看着她脸上没有焦急之色,想来娘娘应该也没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那粉衣宫女笑了笑,道:“娘娘也并非是要医女看诊的,哪里要什么药箱,您便只管来就是了。”
林半夏就应了是,随着那粉衣宫女往蒹葭宫走去。
蒹葭宫果然不愧是太子妃所居之宫,奢侈华贵。绕过几重院落,穿过两条回廊,就到了娘娘平日里会客所待的楼宇。
后在门边的宫女撩起了珠帘,让林半夏进去。
窗外一片葱葱翠色,紫铜熏炉中袅袅沉香沁人心脾。
楚玉嫏半靠在软榻上,一手撑着额角,一手掂着颗黑子,磕着双眼假寐。
林半夏不敢直视,低头行礼:“参见娘娘。”
楚玉嫏睁开眼,看她,弯唇招呼道:“林医女来了?快坐吧。”
那朱漆榉木雕花软榻上,有一个红木桌子,正搁在中间将软榻分了两边部分。
林半夏不知她是何意,就起身依言坐到了对面塌上,道:“是,娘娘。”
红木小桌子上还放着一副摆好了的残局手谈,旁边还有卷了一半的棋谱。楚玉嫏捏着手里的玉润的黑子,细细摩挲着,然后将手里的子放到棋盘上。
她斟酌着开口:“林医女是自小就学医?”
林半夏就恭敬的回:“是,下官家里头是世代行医的,下官三岁时便跟着父亲识别草药,后来父亲行医也跟着看着。”
楚玉嫏弯唇笑了笑,道:“林医女果然不一般,这能以女子身入太医署的可谓是难之又难。”
“娘娘获奖。”林半夏赶紧道。
楚玉嫏问:“可会下棋?”
林半夏望着棋盘上混混乱乱的黑子和白子,有些犹豫地掀了掀唇,还是道:“回禀娘娘,下官不会下棋。”
她年幼时,外祖父上前没有发迹,只是太医院里一个平庸的小太医。而他的父亲更只是一个普通医馆的郎中,彼时家里人不多,父亲还经常要去山中采药。
林半夏就跟着她,从来没有谁教过她玩这些文雅的东西,每日都只是埋头在草药堆里,挑挑拣拣的选择各色的草药。
第99章
“不难, 不会的话,本宫教你。”楚玉嫏温婉一笑,“这宫里寂寥,东宫也没有什么姐妹, 你来了, 陪本宫说说话也好。”
林半夏有些摸不准她的念头, 就点了点头,恭顺的应了是。
事实上, 楚玉嫏也确实没有别的意思, 她将黑色的一碗棋子推到了林半夏面前:“这棋子占位讲究一个气……”
她细细的说着规则,一点一点的教着。林半夏也是难得有空学这些,听得便格外的认真了。
楚玉嫏从前在楚家时,虽然也是成日在府中待着。但是家里头的姊妹也多, 时而办办赏花宴什么的。或者那些勾心斗角算计的事情, 落了眼里也跟看戏一般的有趣。
如今来了东宫, 却格外不适应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稚儿了,时间过的快的紧,两年前稚儿还小的很, 与她住在一个院落, 时时要让人盯着, 免得他乱来。
还有孟凝香,她也离开很久很久了。
虽然长蓉和苏芷一直都在,但是有的时候,楚玉嫏还是会感到一阵的孤寂。
她需要找个人陪着,代替从前那些故人的位置。
两个人坐在软榻上下着棋,林半夏学的快,但是也只是勉强入门级的哪里是楚玉嫏的对手。楚玉嫏便笑着与她讲着棋路是什么, 要如何走才能赢。
长蓉和苏芷就如同从前在关雎院一样,坐在屋中做着针线活计。两人瞧着自家小姐与林医女下棋的模样,不由得觉得颇有些熟悉。
苏芷一边给手里的绣绷下着针,一边与长蓉插话道:“娘娘从前在楚家的时候,也是这么教小公子的呢。”
长蓉看着自家小姐,想了想道:“还是这样的娘娘,看着真实些。”
“这东宫之中冷清的很,也没有什么姊妹能和娘娘说说话。”苏芷就笑弯了眼,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得意,“这东宫之中连个侍妾都没有,更别提侧妃了,太子殿下也从不想着给娘娘找个姊妹。不像晟王殿下,府中后院热热闹闹的,晟王妃啊整日忙着和府里妹妹们打交道,哪里像我们娘娘这样啊。”
长蓉看了她一眼,不由扑哧一笑:“得了,你就知道贫嘴。”
这天之后,楚玉嫏也经常召林半夏过来坐坐,也不光是下棋,还会与她一同弹琴,刺绣。这些都是林半夏不会的,楚玉嫏就慢慢教她。
外祖父说的没错,娘娘果然是多思多虑了的性子。
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不放宽了心,郁郁之下病情定然会加重。
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林半夏是真心觉得娘娘人不错,脾气也好待人又随和。她是真心希望娘娘能够好起来的。
林半夏回忆着来太医署之前的日子,乡野之间虽比不得这青砖红墙,却是自由的许多。
她也会与楚玉嫏说起自己幼时的事情,比如和父亲出门采药,有时候也能碰到几个兔子窝,会顺手捞出来好多兔子。
山野间从来没有那些约束人的规矩来,想要如何便如何。山间的清泉清澈见底,可以看见河底的沙石泥土,有的时候还会看到有小鱼小虾从石缝里头穿过去。
有时候她在山间采累了草药,看见溪流处就会坐在岸边石头上,脱了鞋袜便将脚放进溪水里。溪水凉凉的,泡着脚十分的舒服,放一会儿还会有鱼儿过来啃食你的脚。
楚玉嫏听的有些向往,面上便微微露出有些忠贞的,手上拨弄着花草的。
她道:“半夏,有的时候,本宫倒挺羡慕你的。”
林半夏微讶:“娘娘金尊玉贵,羡慕下官做什么?”
楚玉嫏眼眸里就霞光流出一般,她笑了笑。怎么能不羡慕呢,若是在乡野间长大,想来也没有那么多束缚了吧。母亲不会走得那么不明不白,稚儿也不会从娘胎里出来就带了毒。她们一家三口一定快乐无忧。
转眼间便到了最热的时候,七八月份的蝉嗡嗡的震动着翅膀,在茂密的树冠间知了知了的叫着。
午时的太阳火热的很,就算房间里头放了冰块,桌子上还放着冰鉴,也还是热的紧。
楚玉嫏神情厌厌地靠在软榻旁,几个宫女在旁打着扇。
长蓉笑着从外头匆匆的进了来:“娘娘,小公子给您的信。”
“快些拿来。”
楚玉嫏原本有些倦怠的眸子一下子就闪过一丝亮光,她坐起了身子,接了信,拆开来就细细的看了起来。
信封里面的信一共是两张,一张是楚稚手写的,这么久见不到阿姊只能通信,他也懂事的很了,信里除了自己身边发生的一桩桩小事,剩下的就是絮絮叨叨的问候。另外一张是白蓠和于茱的,上头写的是楚家近日的情况,以及楚稚近日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