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然羞愧地低下头,道:“那位对尸体的需求越来越大,就算我不牵头,也会有别人出来牵头,压是压不住的,他便让我继续牵头做这事,然后再想办法挑起众怒,趁机把过来揭告示的人气走,就像……”
“就像白天你对我那样。你今天白天已经在大家心里撒下了我是个骗子的种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东西之所以来你这里,应该就是要夜里趁我不备时跟你来个里应外合,要我性命,等第二天早上乌游县
的百姓们就会知道,我这个骗子领到酬金后连夜逃走了。”
就这么当面被揭开了面具,李卓然羞愧的无地自容,小声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他……他就要断了给馨儿的药,没了药……馨儿会死的。”
阿满目光冷冷地瞥着这个乌游县百姓口中的大善人,忍了又忍,才问道:“你见过那东西面貌吗?”
她总觉得那张脸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可惜被东西让妖孽男手快地烧成了渣渣,如今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卓然身上了。
好在李卓然也没让她失望,点头道:“见过!”
阿满忙起身道:“走,去书房,画出来!”
半个时辰后,书房里,李卓然搁下笔,正要说画好了,结果一抬眸,就看见了阿满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抖了抖,小声道:“姑娘……”
阿满打断他:“你确定没画错?”
李卓然忙笃定道:“没错!”
阿满不说话了,狐疑地望向旁边的谢阿沅。
谢阿沅却一副淡然相,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看到阿满心头疑惑更重。
笃笃笃——
敲门声忽然响起,惊得李卓然一抖,下意识地就朝阿满二人望去。
阿满给了他一个去开门的眼神,李卓然深吸一口气,过去开门,结果门才拉开,一个物体便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第34章
入怀就是一团寒凉, 冰的李卓然一个激灵,伸手就推。
身后,阿满忽然急声喝道:“那是你母亲!”
李卓然身躯瞬时一僵。
得亏他反应快,忙改推为捞, 然后定睛一看, 月色下那张哪怕惨白无血色可眉峰间依旧带着锐气的脸, 不是他母亲李老夫人又是谁。
李卓然又惊又喜,却在这时, 一个声音冷沉沉道:“现在知道亲人尸身被偷后的滋味了?”
话音才落,一个佝偻的身形从暗影中缓缓走出。
月色下一颗光头亮铮铮的晃人眼。
李卓然望着那颗光头, 惊道:“一真道长?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不是别人, 正是一真道长。
阿满也诧异地望向来人。
她记得这人。
一个将天雷符倒着画还能半笔都不错的瞎子。
一个明明脑袋上顶着戒疤却被人唤为道长的和尚。
而且听说这老和尚还特别怕鬼。
可就是这么一个特别怕鬼的老和尚,却干出了偷尸这种事情。
鬼敲门不是不存在,然而李老夫人不是鬼, 李老夫人就只是一具尸体。
尸体可不会敲门。
很显然, 李老夫人的尸体是这老和尚送过来的。
果不其然, 就听那老和尚:“我怎么在这?我是来送你母亲回家的!”
说完, 径直朝李卓然走去。
明明他双眼看不见,却还硬是走出了一条直线来,甚至还灵敏地避开了脚下的一块小石头, 然后准确地在距离李卓然三步之遥处停下,睁着一双狐狸眼,冷冷地“望着”他。
狐狸眼这种眼下型, 若生在女子脸上,能让女子显得娇柔灵动,可若生在一张胡子拉碴的又干瘪又瘦长的老脸上,别说娇柔灵动全无了, 反而尽显凶狠和狡诈。
尤其是对方还是个老和尚。
以往每次看见老和尚这张脸,李卓然心中总是会感慨一句可惜了这样一双好眼,却长在这样一张老脸上。
可现在再看见这张脸,他却半点其他心思也生不出了,耳边只不断地回响着老和尚那句话——我是来送你母亲回家的!
李卓然又惊又怒——惊的是原来偷走母亲尸体的不是吞尸怪,竟然是一真道长;
怒的是他虽然心中时常对一真道长那张脸进行腹诽调侃,但对他本人却还是很尊重。
别的不说,就说施粥这件事。他设的粥棚,本是面向街头乞丐以及家中贫困者,像一真道长这种一张符篆就能卖到十两银子的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粥棚前。
可一真道长偏偏就出现在了粥棚前,天天抱着他那个破了个口的大海碗,一日不落地守着粥棚前,粥棚不关门他就不走。
李卓然怜他年纪大了,又瞎了眼,是以不但没撵他,而且每次遇见,还总会额外送他些什么,有时会是包糕点,有时会是些衣物……
可没想到老和尚竟然会偷母亲尸体!
李卓然心中愤怒,自然是要质问对方。
老和尚冷笑道:“我要是不将你母亲尸体弄走,让你误以为是吞尸怪糟蹋了你母亲尸体,你又怎么可能会倒戈?而且我也不怕告诉你,那东西之所以会出现在石室内,也是我故意引过去的,至于原因么……”
他那双没有焦距没有光泽的狐狸眼在面前三人身上一过,最后准确地落在了阿满身上。
“原因自然是要这位姑娘除了那畜生!”
阿满瞪眼,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老和尚算计中的一环。
她这次来乌游县,本意虽说就是冲着吞尸怪而来,但却不想做别人手里的刀,被算计被利用。
阿满被气笑了,冷声道:“道长都能将天雷符倒着画了,可见并非等闲之辈。既如此,道长为何不亲自出手将那畜生除去?”
老和尚点了点自己那双瞎眼,道:“我就是一个瞎老头子,哪来的那么大能耐驱邪除祟?”
阿满冷笑:“那道长就这么看得起我?就没想过我跟那畜生在石室内正面撞上后,被除掉的不是那畜生,而是我?”
都不晓得是不是该感激对方这么看得起她了。
老和尚丝毫没有算计她后的愧疚感,抻着细长的脖子,道:“你要是连那种小畜生都除不掉,那你也白活这么久了!”
阿满:“……道长怕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今年也不过才二八年华,算不得活了很久吧?”
老和尚哼了一声,睁着一双狐狸眼瞅着她道:“啧啧啧,好一个二八年华啊!”
阿满:“……”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不好的直觉来。
尤其被老和尚那双狐狸眼直愣愣地盯着看时,这丝不好的直觉愈发汹涌澎湃——直觉告诉她,最好还是别招惹这老和尚的好。
一个哪怕瞎了眼还能将天雷符倒着画的人……若非必须,她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更何况对方已经是一个将死之人了。没必要跟一个两只脚都踏进鬼门关的人论是非。
阿满望着老和尚头顶笼罩的死气,乖觉地闭上了嘴。
就当是关爱老人吧。
她心道。
没再听见她说话,老和尚果然也没再针对她了,甚至还后知后觉地良心发现了一样,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扔了过去。
阿满伸手接住,待垂眸看见封皮上那几个字,眼神不禁一亮,忙翻开看,只粗粗扫了一眼,她眼中的光就已经热的灼人了。
一旁的谢阿沅也好奇地瞅了一眼,跟着也目光大亮。
两人齐齐诧异地抬眸望向老和尚。
阿满语涩道:“道长……”
老和尚有些心急地打断她:“这本符篆录送你了。”又哼哼道:“要不是我就快要死了,一时半刻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总之,便宜你了!”
阿满:“……”虽然这话听着不怎么中听,但也是事实。
她跟老和尚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个照面的交情而已。
两个照面的交情,就能得对方如此厚赠,可不就是便宜她了。
阿满抿唇一笑,旋即朝老和尚深深一礼,诚心诚意地向他表示感谢:“多谢道长馈赠。”
老和尚没避开,坦然地受了那一礼;也没哼哼,而是直直地盯着阿满。
一双原本没有光泽的狐狸眼,忽然慢慢变得清明,变得有焦距起来,待少女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映入眼帘后,那双才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睛,才又再次变得黯淡无光。
老和尚干瘪的胸膛鼓起,旋即又缓缓落下。
似乎吐出了老大一口气一般。
而这一口气吐完,他也就没气了,干瘦的身躯像根枯木般,就那么直挺挺地朝后倒去。
……
第二天早上,乌游县的百姓们刚从睡梦中醒来,就惊闻他们县李大善人李卓然的媳妇儿柳馨儿病逝了。
大家还没从这噩耗中缓过神,李卓然的死讯又传了出来。
整个乌游县顿时沸腾了,全都潮水似的涌向李卓然家。
李宅门前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后来的人挤不进去,便拉住先来的人打探情况:
——到底怎么回事啊?李老爷夫妻俩那么好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问的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李夫人身子不是一直都不好吗?昨天夜里去了。李府的老管家说,李老爷悲痛的一眨眼的功夫头发就全白了,没撑过来,也跟着李夫人一块去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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