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该不会因为精力不济剪废了吧?
正琢磨着,就听那只在冰棺上横尸了半天的纸人幽幽道:“你这画工……真是感人的很。这个是暂时的,等你休养好了,再重新做。”
阿满一下子站直了,叫道:“不是,什么叫暂时的?为什么还要重新做?你知道我做这东西有多费……劲吗……”
后面两个字在看清纸人比例失调到近乎惊悚的五官后变得轻不可闻。
她不忍再看纸人那双死不瞑目状的眼,心虚道:“我先前就跟你说过了么,我现在精力不济,你还非要心急催我……”
沈醉:“……”
有身体又有衣服穿得人,怎能理解他的苦楚?
沈醉不想说话了,沉默地钻进了阿满袖袋里。
薄薄一小片纸飘过来,仿佛硬是承载了万千寂寥与委屈,看的阿满怪不好意思的,正要说点安慰的话,却见那纸人又爬了出来,掉头钻进了她另一个袖袋里。
阿满:“……?”
沈醉:“模样太清奇,我觉得我还是独自待着比较合适,吓坏里面的小孩子就不好了。”
阿满:“……”这是嫌弃她画工差吗!岂有此理!
她气恼地扎住了袖口。
视线瞬间陷入黑暗的沈醉:“…………”还不允许人说实话了吗?女人就是心眼小。
沈醉无言以对,索性闭上眼,继续睡。
沉睡就是他自我疗伤的过程。
外面,阿满犹自又生了会闷气,九思才终于悠悠醒转,一睁眼就赶紧爬起来,嘴里喊道:“阿满!”
语气中又是担忧又是惊慌。
阿满蹙眉——队友这么关心自己的吗?才几个时辰的交情而已啊,应该还不至于吧?
她这么想,九思已经扑了过来,先上上下下将她一扫,确认她没受伤,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松开了,方惊觉气氛有点不对,抬眸一看,果然见阿满正眼神古怪地望着他。
九思:“我……”
“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吧?我们认识?”
阿满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就见对方眼中飘过一闪而逝的惊慌。
好吧,果然是认识的。
她耳边忽然响起了妖孽美男的话——
——先前在独山,我救了你。今天我又救了你家人,算起来你可是欠了我两条命。
家人?
所以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队友是她家人?
都叫九思,家里也都有一个爱吃糖的妹妹,还都有随身装一袋糖的习惯……阿满眼眸微微瞪大,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队友,好半天才道:“哥……哥?是你吗?”
“……”
九思默然片刻,终于点头了,道:“嗯。是我。”
阿满一下子从冰棺上跳下来,但两条腿盘的太久了,腿脚有些发麻不听使唤,九思忙扶住她:“你慢点,别崴了脚。”
阿满不管,将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反复复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皱眉道:“不像啊。”
莫非是谢阿满另外一个流落在外的哥哥?可若是这样的话,那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吃糖?
谢阿满可没有吃糖的喜好。
九思揉了揉她脑袋,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不像谢阿沅?当然不像了,我换躯壳了。”
说完,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纸皮人。
阿满:“…………”
九思又重新变回了人形。
阿满脸上的神情瞬间肃然起来,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似得,堵的厉害。
她语塞道:“你……”
死那个字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反倒是九思,自若道:“死了吗对不对?”
阿满僵硬地点了点头。
九思点头:“嗯,死了。”
看见阿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忙又道:“不过是诈死,不是真死,是暂时性的。”
正要解释清楚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九思收住话头,道:“回头再解释。”
阿满也听见那脚步声了,点头道:“好。”只要确认谢阿沅不是真死就好了,个中缘由不急于这一时。
两人刚收拾好情绪,李卓然便疾步奔进来,一见那口空空如也的冰棺,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33章
两人刚收拾好情绪, 李卓然便疾步奔进来。
他好像刚大哭过一场,眼眶四周红的厉害,眼中也爬满了蛛网一样的红血丝。
总是一尘不染的衣袍上这会儿也粘满了泥泞草屑,活像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往日的温润儒雅早没了影, 狼狈的像街头流浪汉。
他一进来, 视线就直奔向冰棺,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的空棺。
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就那么直愣愣地杵在那儿, 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天才膝盖一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什么话也不说, 就那么一连串响头重重磕在地上。
再抬起头时, 脑门上已经血糊糊一片了。血水混着泪水,在那张俊朗的脸上冲出一道道红色沟渠,再让他用手背胡乱一抹, 瞬间就变得可怖起来。
再配上他那双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看起来就更可怖了。
老仆醒来后看见他这样子, 震惊之下脚底一滑, 眼看就要摔倒,阿满和谢阿沅两人眼疾手快,两人同时伸手, 一边一个各架住他一条胳膊。
这才避免了他一把老骨头当场摔散架的惨剧。
谢阿沅道:“老伯小心。”
老仆道:“哎——”正要说什么,余光瞥见旁边的阿满,忽然一个激灵, 眼睛一翻,又撅了过去。
撅过去之前看向阿满的那一眼里,满是惊悚,仿佛他看见的不是人, 而是什么恶鬼凶邪。
阿满:“……”
撅过去也好,撅过去总比等会儿被气死的好。
她心想。
松开老仆胳膊,阿满示意谢阿沅先将人弄出去,自己则看向李卓然。
李卓然已经回神了,双目灼灼地望着阿满。
阿满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道:“抱歉,你母亲的尸身,我还没找到。”
不但没找到尸身,连魂魄都没找到,刚才送走的那一批怨灵中,李卓然母亲并不在其中。
李卓然眼中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忽听阿满又道:“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你母亲的尸身,并没有被那个吞尸怪偷走。”
李卓然黯淡下去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但很快又被一层迷惘覆盖,他疑惑道:“姑娘是说……除了那位以外,还有第二个吞尸怪?”
哪有人偷尸体的。
阿满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睁着一双黑眸静静地盯着李卓然看,看的李卓然浑身寒意直蹿,本能地就辩解道:“第二个跟我没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只知道一个!我对天发誓我真的只知道一个……の!”
他突然顿住,似乎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的颤抖以及额间簌簌直冒的冷汗。
阿满似笑非笑道:“怎么不说了?嗯,继续啊,我都听着呢。”
“……”
李卓然苦笑一声,自嘲道:“还说什么呢,姑娘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也不跪了,就那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姑娘还想知道什么就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招。只求姑娘能帮我找回我母亲的尸体。”
他说着,看向阿满,眼神中都是乞求。
阿满应下:“好。”直奔主题道:“那东西你是怎么招惹来的?”
李卓然:“我没招惹他,是他自己找上我的。当年馨儿小产后,身体就没再恢复过来,就这么拖了几年,眼看要油尽灯枯了,有一天他忽然找上我,说可以帮我留住馨儿,但他有个条件,要借我家老宅一用。”
阿满敏锐道:“为什么要借你家老宅一用?”
李卓然道:“因为老宅里有一棵快有百年树龄的老槐树。”
阿满了然了。
槐树属阴,阴气重,用来养魂最合适不过了,是鬼修们的安家首选之处。
当年她也在槐树里住过许多年。
在坊间,槐树因为有树中之鬼的说法,因此鲜少有人会在家中种槐树,李家为何要在老宅里种这种树?
她心里有疑问,嘴里也就问了出来,李卓然也不遮掩,道:“那树是我曾祖父生前种下的,说是为了布风水局。后来建了新宅,老宅就空了下来。”
既然空下来了,那东西直接住进去就是了,何必还要跑来找李卓然借?
李卓然道:“我祖父当年请玄士布局时,为避免招惹来不干净的东西,所以就在那槐树上设了禁。我当时就想,反正老宅也没人住了,那就借给他吧,只要他能帮我留住馨儿就好。”
“可我没想到我这么一借,竟会给乌游县百姓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乌游县一爆出尸体被盗,我就怀疑这事跟那位脱不了干系。所以我就问他,他倒是承认的很爽快。”
“我心里有愧,知道是我连累了乌游县的百姓。可我又拿那位无可奈何,便只能重金求助外界……”
阿满打断他:“既然你都主动重金求助了,那又为何一边求助,一边又把前来帮你们的人往外撵?而且这种事情持续了得有快一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