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风丧妻后,动不动就跑到莲塘村来找谢明雨晦气,每次来必要走完打砸骂全套流程才肯罢休离开。
所以每次谢明风乘坐的马车一进村,众人就知道今天又有好戏看了。
不过距离谢明风上一次过来好像没几天吧?今天怎么又过来了?这频率有点频繁啊,以前可是个把月才来一次的。
众人心中一边胡乱猜测着,一边目送马车从他们面前驶过,等马车跑出老远了,仿佛被施了哑术般的众人这才重新活跃起来,又唧唧喳喳地小声议论开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谢明风今天为何又来找谢明雨麻烦的声音。
便有人道:
——我知道我知道!三老爷这是过来讨要贺礼来了!
于是便将那天谢明风找谢明雨讨要贺礼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听后一阵无语,心说哪有贺礼送出后再往回要的道理么,而且还是送出去了一二十年的贺礼。
三老爷……有些赖皮啊。
此时,有些赖皮的三老爷正拖着他肥胖的身躯,跟只球似得从他的豪华大马车里滚了出来。
下车后整了整衣袍,双手往身后一背,然后抬脚哐当一声,霸气地踢开了面前紧闭的院门。
动静太大,惊动了里面的人。
一个青衫少年最先从厨房里奔出来,目光看见那扇被谢明风踢的几乎快要散架的院门,俊朗的面容上瞬间寒霜密布。
他大概是正在厨房切菜,就那么拿着一把黑黝黝的大菜刀冲了出来,再配上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看起来很是瘆人。
谢明风搜似乎被震住了,望着跑出的少年,整个人呆若木鸡。
他那双一年到头也难得彻底打开几次的眯缝眼,此时硬生生瞪成了溜溜眼,望着青衫少年,舌头打结道:“阿阿沅……你不是死了吗!”
莫非大白天撞上鬼了!
谢明风吓得整个人似乎都缩小了一圈。
青衫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头撞上大树连着昏迷好几天结果不但没撞死反而还把脑子撞好了的“傻子”谢阿沅。
谢阿沅目光寒凉地望着谢明风,笑道:“小侄本来是已经死了的,但是去了阎罗殿后,阎罗说小侄阳寿未尽,所以便又送小侄回来了。”
说话条理清醒,眼神亦是清明无比,这哪是一个傻子该有的的表现!
谢明风表情更惊悚了,眼神撞上谢阿沅手里那把黑黝黝的大菜刀,更是吓得脖子一缩,再对上谢阿沅那双寒意逼人的眼眸,身子踉跄着直往后退。
可他太胖了,身躯不灵活,还没退上两步,便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一脸肥肉震的直晃。
不怪乎他胆小,实在是谢阿沅以前留给他的印象太太太深刻了!
他这个侄子,脑子坏掉的那年虽说还不满十岁,然而却是声名在外……哦,不对,不是声名在外,是凶名在外!
他这个侄子不但天资聪明,且手特别辣,别的小孩子还在吃糖玩泥巴,他就开始跟在大人身后驱邪除祟,且战斗力超群,但凡撞上他的邪物,天涯海角刨地三尺也要挖出来。
挖出来便是魂飞魄散。
不但对邪祟狠,对他自己更是狠。
谢明风印象最深的是谢阿沅八岁那年,他被一只百年老僵咬伤了,尸毒几乎窜便了全身,需要泡药浴才能将尸毒逼出来。
那种药虽然对祛除尸毒有奇效,但其中过程却能把人折磨的生不如死,铮铮铁汉也未必能扛得住那种剥皮剔骨般的剧痛,可才八岁的小奶娃娃,就那么咬着块木板一声不吭地泡在药池里,硬是熬过了三天。
当然,一出药池,人就昏死过去了。
而那次磨难过后,他这个原本就天赋异禀的侄子愈发妖孽了,修为突飞猛进,一个还不满十岁的小孩子,硬是突破筑基进入灵动期了,而且还是中期。
简直妖孽的不像人。
倘若不是后来出了意外烧坏了脑子,照他那个修炼速度进展下去,只怕现在已经化出元婴了。
若不是他这个侄子烧坏脑子成了傻子,他这些年哪敢如此磋磨大哥一家。
当然,他这个侄子要是没有烧坏脑子,大哥一家也不会住进莲塘村,而是住在……水云涧!
谢家的家主也要换个人做了。
而现在……谢阿沅的傻病看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曾经的小妖孽又回来了!
这个认知一出来,谢明风脸色唰地白了。
那天谢林给他报完信后,并没有立马回莲塘村,而是拐道去看望出嫁的女儿了。
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自然也就不知道谢阿沅不但醒了,而且就连坏了多年的脑子也好了的事情。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的猜测,谢阿沅不知何时在他面前蹲下了,嗓音低沉道:“三叔,你怎么坐在地上了啊?你这样可不好,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侄儿我怎么着你了呢。”
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熟悉而又森亮的寒芒。
谢明风一抖,吓得整个人又缩小了一圈。
他哆嗦道:“阿阿沅啊,你……”
谢阿沅打断他道:“三叔啊,我听说这些年你对我们家颇为照顾,我先前脑子不清楚,都想不起来三叔是怎么照顾我们的了。三叔,要不你提醒提醒我?想起来了,我才好报答三叔的照顾之恩不是?”
谢明风:“我……”
谢阿沅蹙眉道:“怎么?三叔也不记得了?不记得算了,回头我去问问其他人。三叔的恩情,我是一定不会不报的。来,三叔,我拉你起来。”
说完,唇角一扬,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笑的如沐春风。
当然,这漂亮的白牙是旁人看到的,落在谢明风眼里,那不是漂亮惹人爱的白牙,那是魔鬼的獠牙。
那笑也不是如沐春风的笑,那是挟霜裹雪的笑。
谢明风抖的不行,偏偏这个时候,说是要拉他起来的谢阿沅,结果却将把黑黝黝的菜刀对准了他,吓得他瞳孔剧增,一声惨叫眼看就要冲出喉咙,谢阿沅忽然又嗖地一下将快要落在他手腕上的菜刀收回去了,歉意道:“哎对不住啊三叔,我忘了手里还拿着菜刀。”
出师未捷先吓破胆的谢明风:“…………”啊啊啊啊啊曾经的小妖孽不但回来了!而且还变成了更加凶残的大妖孽!
另一边,父女俩正搁门口看热闹。
谢明雨同情地望着吓得快要尿裤子的谢明风,摇头道:“阿沅这孩子……阿满,你过去劝劝你哥。”
阿满撇嘴:“我才不去。就许他欺负我们,还不许我们欺负回去了?再说了,哥哥也没怎么着他呀,不是还一直对他笑么。是他自己亏心事做多了。”
谢明雨心想你哥那是笑么……好吧,就算是笑,那也是裹着刀子的笑。
他心知是叫不动女儿了,只得自己转着轮椅过去。
第38章
谢明雨心知这是叫不动女儿了, 只好自己转着轮椅过去。
不过心里对女儿却并无半点责怪之意。
正如阿满所言,比起谢明风先前对他们家做下的那些事情,谢阿沅对谢明风的回应真的算是非常非常和煦了,一没骂他二没打他。
至于谢明雨说的笑里裹刀的恐吓……同样的表情看在不同人眼里, 效果自然也就不同。
阿满觉得, 哥哥的笑比三月春.光还温暖。
而落在谢明风眼里……大概也就真的如谢明雨所言, 笑里裹刀了吧。
这也就是看在谢明风跟他们一样都是受害人的份上,不然就以哥哥那魔王脾气, 哪还会费劲把刀裹在笑里,早就直接拎刀过去撬天灵盖了。
阿满不再理会院里的事情, 回到灶台前接过虞知手里的柴火把子, 道:“娘,我来烧火,你炒菜。”
虞知朝她抿唇一笑, 点了点头, 起身回到灶台前, 将谢阿沅先前剁好的鸡块拢进菜篮里, 淋水冲去血渍后,再转身回到灶台前,锅里的油也烧热了。
先放葱姜蒜爆香, 再挖一勺子女儿做的据说是叫剁椒的辣椒碎放进去,略一翻炒,厨房里便已经弥漫起一股诱人的浓香。
等把鸡块也倒进去一块儿翻炒, 小小一间厨房便再也关不住那浓郁的香味了,争先恐后地飘出了厨房,飘进了院子。
谢明风被这浓香唤醒,忙赶紧爬了起来——
心里安慰自己:“怕什么怕呀, 有什么好怕的,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叔叔,阿沅这小子再混还敢打我不成?”
然而话虽如此说,可望着面前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还多的大侄子,谢明风还是经不住两股战战。
以前谢阿沅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谢明风这个做叔叔的就对他颇为忌惮,从不敢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
后来谢阿沅脑子烧坏掉了,谢明风这才没那么惧他。
不但不惧了,甚至还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斥责喝骂踢屁股什么的,这些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几年全都在谢阿沅身上痛痛快快体验了个遍。
没办法,大嫂虞知是个女人,不好打;侄女阿满是个娇滴滴的女娃,也不好揍;大哥谢明雨是个瘫子……更不好下手了。
排来排去,这个家里也就剩下谢阿沅这个大侄子可以拎出来让他泄泄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