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哪里见过这般真刀真枪的景象,骇然跌坐华椅。
这老匹夫莫名其妙,她骂一个出身低贱的小兵,竟把这老匹夫惹出来跟她扯皮,再容他说上几句,怕是要将从大雍开国,说到目下的时局。
她心下骇怕,可面上仍要保持着骄傲的气焰,只是到底不敢在这老匹夫跟前儿造次,想当年她听说有言官弹劾她骄奢淫逸、草菅人命,她直接冲到那言官家中将人给杀了,此后在这老匹夫的带头弹劾下,皇帝哥哥到底是圈禁了她几年不得出。
这老匹夫今儿在这儿打抱不平,虽说气人,但她笃定他不敢拿刀砍她——她可是今上同胞的姊妹。
她清了清嗓子,唇角勾了一线笑,斜斜地扫了他一眼,最后落在那后头的南夫人身上——算她命大,竟然一把火没烧死她。
“老公爷今儿吃枪药了?本公主又没骂你。”她缓了一会儿,气消散了些,垂头盯着自己的指甲看,“本公主责骂一介小兵,干你定国公府什么事儿?你急公好义,犯不上为一个小兵同本公主起龃龉。”
南夫人在甘老公爷的身后蠢蠢欲动,望着那被掩在辛长星身后的半个身影,眼泪滂沱的,擦也擦不干净,一旁的老妇人乃是国公府的老夫人,她牢牢地抓住自家儿媳妇的手,叫她冷静点。
南夫人跺着脚抹眼泪:“怎么冷静,儿媳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老夫人指指前头的甘老公爷,叫她安心。
“老身也想撕了她的嘴。”
甘老公爷的视线略过那骄奢蛮横的长公主,落在了辛长星的身后,那露出来的半拉小脑袋。
布帽子歪斜,一双大眼睛噙了两包泪,唇畔还挂着血迹。
眼眶里有点儿湿润了,甘老公爷面色铁青着,也想撕了长公主的嘴。
他举着刀,抬起一只手,慢慢地向着辛长星的方向招手,缓缓开言。
“雪团儿,到祖父这里来。”
恍若九天之上降下一道神雷,径直劈在了辛长星的头顶,身体略一摇晃,眼前一黑,旋即金星满天。
雪团儿?雪团儿在哪里?辛长星心头烦乱不堪,怔忡着看着甘老将军。
甘老国公的眼神中包含着慈爱和哀恸,略过了他的肩头,落在了青陆的身上,辛长星确定老公爷是在向着青陆召唤,他僵直了身体,缓缓转过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住了青陆。
青陆尚在混沌中,愕着双目,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老爷爷,您叫我?”她的面上尚挂着泪痕,混着血迹在下巴处汇成一线,有种娇憨的可爱,“我不叫雪团儿,我叫郑青陆。”
来自他平生最敬重之人甘老将军的亲口认证,郑青陆,这个日日在他眼跟前儿晃悠,鬼主意多多的小兵,竟然是雪团儿?
他果然是睁眼瞎!
心胸犹如山石崩塌、惊涛骇浪,手剧烈地颤抖起来,辛长星忽然觉得呼吸不畅,胸膛的伤处似乎挣开来,露出了血淋淋的肉,一股子腥甜涌上喉头,鲜血就那样自他的口中喷出,剧烈地咳嗽过后,他捂着鼻口,重重地跪在了青陆的身前。
众人皆乱,长公主更是惊呼一声,自椅上站起身,招呼着仆妇去扶辛长星,辛长星垂着头在地上一声喝止,那声气儿虚弱,像是伤重之言。
青陆被大将军这吐血一跪,骇的捂住了口,手忙脚乱地去扶他,可那人群里却响起来夹杂着恨铁不成钢的柔婉女声。
“孩儿,管他作甚,还不到娘亲这里来!”豆豆
青陆手脚发软,战战兢兢地看向甘老公爷的身后,那位神仙妃子一般的夫人,挣脱了老夫人的手,提着裙子往青陆这里奔过来。
有那么一瞬,青陆眼眶便湿了,脑海中浑浑噩噩地,不断地闪回着画面。
记忆可以丢失,气味却是长久,昨夜救这位夫人时,虽有燃烧木头的焦土之味,可印记在脑海里的那一股气味却隐隐约约地钻进她的鼻端,纵然闻不见什么,却莫名的觉得安心。
像是犯了怔忡之疾,莫名地眼泪便落了下来,在下一刻,南夫人便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了青陆,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记忆中深入骨髓的气息,幽幽地钻进青陆的鼻端,她怔忡了一会儿,感受到了怀抱着自己的这位夫人对自己刻骨的疼爱,丢失的记忆有如潮涌,纷乱不堪,她把脑袋慢慢儿地靠在了南夫人的肩膀上,像只小猫儿一般蹭了蹭,鼻头一酸,就小声地哭了起来。
那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地揉着青陆的脑袋,哭也还是哭着的,啜泣着抚慰她,“我的乖,你让娘亲找的好苦,娘亲夜夜不能安睡,想着你在遭罪,娘亲饭都吃不下……生生地瘦成了个骷髅架……”
青陆贪恋着这一刻儿的疼爱和幸福,她小声啜泣着,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我只是个边陲的小兵,八岁前的记忆都没了,您若是认错了,可该怎么办呢……”
纵然是认错了,可这一刻却让青陆心潮澎湃,即便是方才受到的欺辱,也全都抛诸脑后了。
南夫人揉着青陆的脑袋,把她的布帽子都揉掉了,她哭的话都说成个儿了,“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不认得自己孩子的娘亲,你变成什么样,娘亲都认得出你来啊!”
娘俩儿抱着头哭,老妇人也抹着泪儿走了过来,搂住了这娘俩,“……总要一起哭才是,不然雪团儿该觉得祖母不疼你了。”
护卫将辛长星搀扶了起来,长公主望着地上那哭做一堆的娘儿仨,心跳隆隆。
雪团儿找到了?竟然还是这个她视作贱蹄子的小兵?
她没有办法接受,胸中万种情绪起伏,血涌上头,将她的双目染上了猩红,她颤抖着手,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应该死了么……”
数年前的记忆涌上心头,长公主不可抑制地吼出声来,“不!她怎么可能是国公府的小姐,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兵卒!”
话音还未落定,甘崧手中的长刀已然递出,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在了长公主的脖颈上,长公主惊慌闪避,那细嫩的肉皮便割破了一口气,她吓的尖叫起来。
“君贤则臣服,君不贤则臣不敬!长公主一向自诩龙子凤孙,将所有人视同猪狗牲畜,老夫倒很想知道,若你失去这身份地位,该当如何自处!”
他放低了声音,俯看这长公主那一张惊慌失措的面孔,只觉得丑陋不堪,“天道轮回,老夫等着。”
长公主惊骇于定国公的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她怒目相视,负隅顽抗,“老匹夫,本公主佣兵数万,皆在此地候命,你若敢犯上,咱们便同归于尽。”
甘崧闻言仰天长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雄气概,他定睛往那山下看去,示意长公主去看。
山下兵甲绵延而上,有高大俊逸的男子策马而来,而身侧则有文臣模样的男子齐头并进,正是亲军步军司指挥使甘霖,以及工部水吏司侍郎甘琼。
不过是一霎眼的功夫,甘霖已然纵马而来,见母亲同祖母抱着一个瘦弱的女孩儿在哭,那靠在母亲怀里的女孩儿,露出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哭的眼睛鼻子红通通的,像是一只兔子,他心头一酸,只觉得悲恸万分。
果然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心意相通,七年了,雪团儿终于回来了。
他走到自家这三个女人身旁,扒拉扒拉母亲的肩膀,把妹妹的脑袋捞出来,使劲儿地捏起了她脸上的一块肉。
“母亲从前老说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雪团儿哭,”他的眼中落下泪来,唇边却牵着欣慰的笑,“今儿我算明白了,怕你哭,是因为妹妹哭的模样实在是太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抱歉我也想固定时间更新,可是我实在是能力有限,卡文卡的销魂,希望仙女们能包涵担待下~我给仙女们作揖了!
感谢在2020-07-30 18:18:10~2020-07-31 17:1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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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毒妇走了(下)
不过是想羞辱一下妄图勾引自家儿子的贱蹄子, 不曾想,竟亲身参与了一场认亲大会。
巨大的冲击令长公主殿下跌坐华椅,美丽的面庞上仍有惊愕, 使她多了几分的狰狞。
脖颈间的刀伤,暂时被帕子给盖住了,长公主看着对面的母慈子孝,忽然一阵茫然袭上心头。
儿子被甘国公嫡孙女回归的消息击溃,目下吐了血, 似乎性命都不保, 便是她自己,不仅被甘国公拿刀威逼,甚至脖颈上, 都受了伤。
颜面何存?
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那个歪戴着帽子、胆大妄为的小兵,既然是国公府的小姐,又为何以郑青陆的身份,在自家儿子身边这么久?
自家儿子又知道多少呢?
思虑至此,长公主心惊肉跳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他被两名护卫搀着,霜色的衣衫上血迹斑驳, 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经受了莫大的冲击,即便如此,他看向那个女孩儿的眼神, 依旧满怀歉疚和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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