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不过是纸糊的,老态龙钟的声儿在问那小兵:“这些时日同大将军和参将大人走的挺近的……言语举止都要小心才是……”
那小兵却埋头引针,迟迟没有回话。
执伞的手青白如玉,执伞的人眼睫深浓,站成了一尊绝美的雕像。
“……大将军生的是真好看,可脾气却像狗……”那小兵的影子咬断了线头,将帐帘拿起来对着灯看,“参将大人就不同啦,他待人极温柔,还会拍着我的肩膀叫我好好操练,和这样的人在一处,饭都要多吃两大碗。”
大雨发了怒似的往下倒,惊雷在云层里闪动,执伞的人面色苍白,一言不发地踏入了雨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虽迟但到。
作者姐姐跪求作者专栏《浪里小娇龙》的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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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拆穿(上)
雨下的豪迈, 不要钱似的往下泼。
窦方儿撑了一把小伞,跟在大将军的身后亦步亦趋。
跟的紧了,泥水难免溅在前人的袍角, 小窦方儿心下惴惴,想着方才那小兵不知死活的话,绕在了辛长星的身侧,偷偷觑了一眼。
十二骨的兽皮大伞,遮住了大将军的眉眼, 只露出挺直的鼻梁, 苍白的唇。
哎,任谁说自己是个狗脾气,心情都会不好吧, 小窦方儿在心里自忖,可又隐隐约约觉得青陆说的是对的,那么试想一下,若是他小窦方儿位高权重,忽然有人这么说自己,他一定会大气特气。
正想着, 营帐已然到了,在帐外收了伞, 小窦方儿进了帐,一边服侍着大将军盥手换衣,一边小心翼翼地说:“……狗多好啊,看家护院, 忠义忠诚,小的巴不得有狗脾气呢……”
大将军毫无回应,帛灯灯色溶溶, 照在他微凉的面庞,有了些微的暖意。
“这个不重要。”他系上中衣的束带,在案前坐定,面上星月寂寂,可语音里多少带了一丝儿的落寞。
这个不重要,哪个重要?
小窦方儿不过是总角的儿童,哪里能知道大将军内心所想,他挠了挠脑袋,下着雨淌着水,往丙部的伙房走了一遭,为的又是什么呢?小窦方儿摸不准大将军的心思。
“……横竖过些时日便要回京了,您也少操点儿右玉的心。”小窦方儿把换下来的衣衫挂在手臂上,打算去为大将军放水沐浴。
辛长星拿了桌案上的名册翻看。
这一册皆是上一世,跟随他死在牙狼关的将士名单,这一万将士,是隶属于右玉营左参将麾下,名为铁鹰锐,因此时距上一世战死牙狼关的时间只差了两个月,故而名册上的名字皆在列。
“八百里路程,日夜换马不过十几个时辰。”他放下心头之事,细细思量,“收拾行装,同翁主一同回京。”
小窦方儿应了一声,掀了帐出去。
帐外大雨滔天,帐内弥漫着清廖之气,辛长星心思烦乱,往那椅后一靠,闭目养神。
他的确是个狗脾气,左参将也的确温柔,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郑青陆不喜欢狗脾气,她喜欢温柔。
他仔细回想着这小兵做下的事。
挖狗洞、嗑瓜子、误了点卯、喝酒寻欢……这桩桩事迹,换在别人身上,此时坟上的草该老长了罢?
他还不够温柔么?他有些怀疑人生。
帐里进了风,占风铎没了玉舌头,哑哑地动了一动,他的心被牵动起来,想起来妹妹说的话。
全大庸最好的暗卫都查不到的人,却被定国公府找到了,怎么就那么离奇呢?
他自然要回京,看一眼到底国公府找到的,是哪个雪团儿。
雨势渐弱,青陆打丙部的伙房里拖了一截帐帘,打了一把破了两个洞的伞,吭哧吭哧地往大将军营帐去了。
帐周的卫兵早已对青陆熟稔,见她抱着大将军的帐帘,还伸手扶了一把。
在大将军帐前呵腰问了一声,并无人答应,青陆凑在缝隙里往里头看了一眼。
空空如也。
大将军不在里头。
青陆一颗心蠢蠢欲动。
是不是可以偷偷摸进去,找一找她的玉净瓶?
这个念头一起来,那就什么都挡不住她——纵然被当成小偷,她也认了。
先是把鞋子脱了,和雨伞摆在一处,自认为隐秘的藏好了,这才蹑手蹑脚地进了大将军的营帐。
帐内只点了一盏昏昏的灯,灯火颤动,照下一个干净整洁的营帐。
云丝帐层叠,掀开来便是柔软的裘被床褥,将军爱素,裘被的质地外丝内里缀的蚕丝,颜色却是茶白,像云似的。
她往那枕下摸了一回,再往床褥下摸,并没有她那玉净瓶的踪迹,那样的一个小玩意儿,能藏在哪里呢?
她站在床前怔忡。
将军的床一瞧就是绝顶的舒服。
她不记得八岁之前自己过的什么日子了,可八岁之后,她就没睡过这样柔软的床褥。
浆洗至发白的粗布被子盖了七八年,四处可见的补丁,纵是这样,她也睡成了习惯。
感慨艳羡地转了个身,眼眉一抬,撞进了一双寒冽的眼眸里。
长夜深寂,偏偏遇见个最热闹的人儿。
辛长星不动声色地将腰间的束带系好,便见对面那个小兵,仰着头笑的讪讪。
“大将军,好巧呀。”她的脸像花苞,饱满鲜润,这会儿换上可亲的笑容,像个半大的孩子。“您要就寝了呀?”
在他的营帐里撞上,巧在哪里?
辛长星长眉微扬,有些促狭的意味。
“怎么,你也要就寝?”他才刚沐浴出来,语调带了几分懒音,慢悠悠的。
青陆说了一声嗐,慢慢地往帐门挪动。
“标下给您送缝好的帐帘儿,眼下就要回去了。”她忙着解释,睫毛微颤,“您歇着。”
她看着大将军的脸色,总感觉自己要大祸临头,便又追加了一句,“标下侍候您就寝?”
本就是随口的一句,哪知大将军眼眉不抬,嗯了一声。
青陆一怔,这往外挪的脚步就顿了一顿。
嗯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叫她侍候着?
青陆没方儿,挪了几步上前,呵腰在大将军跟前儿,手足无措地指了指床榻。
“您是打算怎么睡呐?横着还是竖着?”她过的虽苦,却没侍候过人,这会儿有些茫然,“这床要不要掸个灰?”
怎么侍候呢?不过是想多留她一会儿,辛长星抬起了双臂,叫她给他系一系束带。
青陆舒了一口气,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呀,弯着腰把将军腰间那根束带牵起来,使劲儿一系,差点没把辛长星勒的吐出来。
她没注意到大将军那一霎儿的神情,问了一句:“大将军,您干嘛在参将大人面前那样说呀,倒显得标下对您做了些什么似的。”
好端端地说起这个,辛长星顿时觉得心情变差了,他越过她,在圈椅上坐下,嗓音寒凉。
“……你既敢做,还怕人说?”他拧着眉心,旋即又松开,“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
青陆觉得特冤枉,她睁着一双鹿眼,反问了他一句,“标下是头破了,不是坏了,昨夜的事儿都记着呢……”
辛长星哦了一声,垂目问她:“睡着之后,你也记得?”
青陆慌了一慌,挠挠脑袋。
“标下说梦话了么?”她不知道自己的睡相如何,甚至害怕自己在睡梦里透露了秘密,她勉强的笑了一声,“您说给标下听听?”
那样一张小脸上挂了些许慌乱,辛长星看出了她的紧张,唇畔牵了一丝儿笑。
“夸赞本将好看的话,就不重复了,旁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大将军这一眼委实意味深长,青陆思忖了一时,老老实实道,“标下身为男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委实有些心虚,她又接了一句,“您知道吧。”
辛长星嗯了一声,“你随意。”
这一声儿随意把青陆炸了个灵魂出窍,她惶恐地把三魂六魄抓了回来,颤颤巍巍地说:“标下身为男子,纵然说了些什么不恰当的,您自己消化消化,也别放在心上,标下先向您告罪了。”
这样的话题还是早早结束的好,她大着胆子拍马屁。
“您昨儿救了标下一命,实在是标下的救命恩人,标下以后有了钱,一定给您修个生祠,把您的好,桩桩件件的,都写进去。”
说到这里,她忽然惶惑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大将军,说起来,标下还不知道您的高姓大名……”
当兵十数年,不知主将姓名的大有人在,辛长星不以为意,轻轻启唇告诉她。
“辛长星。”他淡声儿说了一句,然后望住了她轻颤的眼睫。
可青陆却并不觉得这样的名字有多特别,她拍着手赞叹了一声儿好名字,便想要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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