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有正经事要说的。
她瞧完今日份的医书,又拿起手边的邸报,前朝刚送过来,戚昀应该还没来得及看。
“……大理寺卿郑焦踪迹不明数日有余,恐遭不测。”
郑焦被戚昀派去调查京中多起孩童走失案,这事孟怀曦倒是听他提起过。
只是如今不仅没查出个所以然,还把查案的人搞丢了?
孟怀曦蹙眉,“大理寺,郑焦……”这其中到底又什么关联?
孟珍珠啊了声,抬起手比划道:“那人是不是长得高高瘦瘦……刀鞘上用红绳系着一颗佛珠?”
这倒真是大理寺那位的特征,孟怀曦神情逐渐凝重:“珠珠儿见过这位郑大人?”
孟珍珠偏头道:“就在家门口。”像是要配合讲小秘密,她压低了声音,又说,“我请了咱们相熟的张大夫来看诊,他伤得可重哩。张大夫说要是再晚上一会儿,人便救不回来了。”
“不过,名字却有些对不上。”
说完了悄悄话,孟珍珠又撑着背脊,端端正正坐好。她眉头轻蹙,显得格外疑惑,“他分明跟我说他姓郑,名娇娇。”
孟怀曦正端着茶盏,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你说他叫什么?”
孟珍珠:“郑娇娇。”
孟怀曦:……震撼我妹。
孟怀曦赶忙放下险些酿成惨剧的茶杯,捏着巾帕压了压唇角,强自正经起来,又问了她更细致的消息。
正说着。
戚昀走进来,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衣袖间沾着早间的寒气。他极自然地从孟怀曦手中拿过那份邸报,在她手掌心搁下一朵带着晨露的桃花。
孟珍珠像是老鼠见了猫,一瞬间正襟危坐。
孟怀曦正要开口,就听她在极度紧张下,哆哆嗦嗦唤道:
“三姐夫……”
第46章 口脂
这一声三姐夫如石入沸水, 殿中几人神色各异。
孟珍珠:“……”我、我我刚才喊了声什么??
孟怀曦:“……”好像没什么毛病。
戚昀:“……”还算中听。
孟怀曦安抚性地拍了拍孟珍珠的手背,这小丫头显然被吓得够呛。
戚昀嗯了一声,将手中邸报搁下, 说:“若微同你年岁相仿, 要是待得无聊, 就去找她玩。”
他这样子就像替妻子招呼娘家小孩的丈夫。
孟怀曦神色古怪, 他怎么这么轻车熟路的,而自己就很怕小郡主过来刨根问底。
孟珍珠捏着的手帕都快抽丝了, 小声嗯了下,却是半点不敢动。又偷偷摸摸觑了一眼自个儿的三姐姐,求救一般。
倒像是个遇见佛祖的孙猴儿。
约莫待在禁宫中的戚昀确实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孟怀曦扶额:“去玩吧,小郡主这会儿刚进宫,你柳姐姐约莫也在。”
不是她胡说, 自从和他确认关系,她这辈分都莫名其妙高了好多呢。
孟珍珠仿佛得了赦令一般, 逃也似的溜走。孟怀曦给鸳鸯递了一个眼神,也叫她跟着去。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
博山炉中香雾袅袅,今日依旧燃着定神的药香。
孟怀曦拿起那一朵盛开的桃花,凑近嗅了嗅, 是极淡的幽香。她唇角微扬, 总是和草药打交道怪腻歪的,想调一味桃花为底的香。
戚昀:“下朝的时候瞧见长仪宫外的桃花开得正好,我猜你会欢喜这个。”
孟怀曦嗯了声,拢了拢头发, 抬手将桃花别在鬓边。
戚昀又说:“我想着, 不如命人移几株桃花来,就放在宣政殿外头。”
孟怀曦不解:“这是为何?”
戚昀长眉轻挑, 扬手指了一下户牖,“这样我的阿萤一打开窗户就能看见。”
孟怀曦一手拂过那花,一手握着鸾镜。
“看花这种小事,哪里值得兴师动众。且再过一月桃花就该开尽了,到时候陛下岂不是还得换一种花?”掌中小镜总看不清全貌,她柳眉轻挑,便问:“你瞧瞧,歪了么?”
“有何不可?”戚昀把着她的手,将粉花往左移了一寸。
这样倒正正好,她满意地扣下鸾镜。
孟怀曦觑他:“看不出来,您这还挺有当昏君的潜质。”
“何止是昏君。外头可不都说朕,残暴不仁,昏庸无道。”戚昀挑眉,又哦了声:“昏君身边总跟着个祸国,阿萤要当个妖妃?”
孟怀曦敬谢不敏。
这人肯定又是看了些“不同寻常”的书。她长叹口气,很无奈:“放过小郡主的话本吧,那真不是什么好书。”
戚昀闷笑,喉骨一滚,下一秒又正经道:“阿萤今日这个髻挽得不错,来,我替你描眉。”
孟怀曦狐疑道:“陛下何时还学会画眉了?”莫不是第一回拿起眉笔,就这样要在她脸上做实验?
戚昀掂了两下螺黛,眉峰上扬,发出灵魂质问:“这东西还要学?”
孟·老是画不好眉毛·怀曦面无表情:“哦。”
孟怀曦忍痛献上自己的脸蛋,誓要让这位狂妄的陛下体会一下姑娘们点妆时的艰辛与苦楚。
呵,这东西要是简单,她至于学了这些年还是手艺不佳?!
戚昀:“头低一点。”
眉笔划过眉梢,是一种不一样的酥麻。
孟怀曦强忍住哆嗦的冲动,含糊着:“……好。”
梳妆台前半人高的铜镜清晰的映出两人的影子。
孟怀曦坐着,戚昀弯下身握着眉笔细细勾勒,倒影在镜中就像是亲密交颈的鸳鸯,和铜镜边雕成的花纹一般。
或许,这就是书上常说的闺房之乐。孟怀曦望着镜中他认真的侧脸,目光愈渐柔和。
算了,就看在他好看的份上,待会无论是把她画成什么鬼样子,她都大度一点。
不和直男置气嘛。
戚昀直起身:“好了。”
孟怀曦做好了迎接风暴的心理准备,眉心紧锁着,缓缓睁眼一瞧。
哇,效果出奇的不错。
孟怀曦惊叹:“这是第一次?”你莫不是在哄我。
戚昀坦荡点头:“是。”
孟怀曦想了会儿,好像这人学什么都快,搁在她从前那个时代就属于随便学一学就能登顶年级成绩榜第一的大佬。
天赋这个东西,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戚昀丢开那枚螺子黛,接过孟怀曦递来的巾帕擦了擦手指,轻描淡写道:“这东西又不难。”
孟怀曦:嚯,你这个口气老大了。殊不知多少姐妹一辈子都在学描眉点妆,还尽是不如人意。
孟怀曦在妆奁前一阵捣鼓,手掌底下各色口脂依次排开,像是一张颜色极其相近的调色谱。她随手点了一个,就问:“这是什么色的?”
成功让戚昀皱起眉。
孟怀曦手指晃了晃,得意道:“呀,这东西又不难。”
戚昀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从那一堆长得差不多的口脂中拿出一张,道:“阿萤用过这个。”
他想了一下,又说:“甜的。”
孟怀曦看了一眼,嗯,桃花味的,当然很甜了。她每回用这个都忍不住吃上一口。
吃……孟怀曦蓦然呆愣,上回批奏折的时候她涂的哪个色来着?妈呀,不就是这个??
她颊边瞬时飞上两抹红霞,手还抚在眉毛边,只感觉脸上越来越烫,连藏在头发间的耳朵都红了。
人比桃花娇。
戚昀眼底微暗,弯下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这个最甜。”
她今日还未用口脂,唇色素淡,是本来的颜色。
孟怀曦:“……”
孟怀曦脸更红了,心说,这个人总是能无师自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折腾完翻乱的妆奁,孟怀曦终于想起说正事。
她将孟珍珠说的简单复述了一遍,又问:“邸报上都写清楚了,郑大人现下就在孟府躺着。陛下是个什么意思?”
戚昀一顿:“皇后随朕走一趟?”
孟怀曦乜斜一眼,他最近老是爱说这些,像是提醒她不要忘记承诺一样。
她想着想着便又笑了,手搭在他掌中:“本宫今日心情不错,准了。”
……
涯石街虽紧挨着皇宫,却是正正位于京中闹市。半月前这街边还热闹的不行,这会儿却是门庭冷落。
孟怀曦一行人简装出行,乘着马车一路走过,最是能体会这其中差别。
大街上几乎不见孩童身影,便是偶尔有一两个,也都由长辈抱着牵着,俱是行色匆匆。
天子脚下,竟也人人自危至此?!
孟怀曦同戚昀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眼底俱是凝重。
孟府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子睁着斗大的眼,瞧着人来人往。
马车在近前停下,他们这回出宫带的人不多,多是隐在暗处的暗卫。朱雀令在孟怀曦手上。这一支暗卫便自然归她所有。
戚昀目光落在孟府匾额上,第一回进这孟府时,他本着意找一找孟将军死后就一直下落不明的朱雀令,却不想这东西阴差阳错之下到了阿萤手里。
本也是为她备着的私卫,自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春海棠枝头的花几乎都谢了,偶有几朵开得迟的还缀在稀疏的叶间。池塘中睡莲合着花苞,莲叶铺满整个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