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怀曦甚至嗅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这真的是用墨水画出来的吗?
戚昀抬起头,目光极冷。
“知道这上面画的是谁吗?”那人倒在地上呛咳两声,满不在意地大笑,“哈……是阁主的一条走狗,一个有疯病的——”
戚昀忽然闪身抽出墙上挂着的那柄剑,旋腕直直朝他脖颈间袭去。
寒芒一点。
孟怀曦甚至没来得及眨眼,就感觉到有血珠溅上她的眉心,尚且带着腥臭气息的温热。
殷红的血珠从剑尖滚落,一点点落在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戚昀手中握着刀,逆光而站,眉宇间全然是抑制不住的暴戾。
像极了画上的样子。
画上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孟怀曦没有去擦眉心沾上的血珠,主动上前两步,覆上他青筋分明的手背。她轻声道:“先把刀放下来。”
戚昀像是听不见一样,没有半点动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不行,不能硬来。
孟怀曦慢慢松开手,深吸口气:“你……”
这个动作像是点燃导火索一般。
戚昀忽然攥紧她风手腕,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语气微妙:“怕了?”
那些阴郁、暴戾的情绪慢慢蚕食着戚昀的理智,曾经的尸山血海从眼前一晃而过。
这样丑陋的、扭曲的过往都被她知道了啊。
她是不是也会跑得远远的?
戚昀死死盯着她,泛白的唇角抿成一条线。该是这样的,不会有人愿意靠近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疯子。
孟怀曦摇了摇头,试探着说:“先离开这里再说,好不好?”
离开?
戚昀搭在她脖颈边的手掌慢慢收紧,她是他的,怎么可以轻易离开。
戚昀头痛欲裂,贴在她颈间的手掌微微颤抖。孟怀曦没有挣扎,反而异常乖顺。
戚昀虎口微张,目光沉沉,像是在疑惑她为什么不反抗。他语气几乎是恨铁不成钢:“我只要再用一点力,你就会……”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孟怀曦却笑了,“可是你不会。”哪怕是在理智崩溃的边缘也不会伤害我。
戚昀颓然地垂下手掌,神色阴沉:“……出去。”
他靠在石柱上,微微低着头,整个人散发着那种极度厌世的情绪,排斥任何人的靠近。
但孟怀曦却莫名觉得他其实是想让她留下来。
她其实没有见过他发病的样子,也不曾见过流言中他血洗皇城的狠厉。像是她曾经在收留站看到过的,被主人抛弃的大猫,向每一个靠近的人亮爪子。
过了好一会,戚昀抬眼望过来,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充斥着血丝,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
他冷笑:“还不走?”
孟怀曦抬起头轻轻吻上他泛红的眼尾,是那种安抚性的轻啄:“别怕,我在这里。”
他眉间有一瞬舒缓,孟怀曦眼前一亮,有机会!
戚昀手搭在她背脊间,抚过她披散下来的长发,语气诡异的温柔:“我曾经……杀过很多人。”就在这个地方,那些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屁孩,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你只是生病了,以后就会好起来。”孟怀曦声音艰涩无比,“再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实现在,哪能混为一谈?”
戚昀黑沉沉眼紧盯着她,冷嗤:“以后也不会好。”只会像他血缘上的父亲一样,歇斯底里,形如疯子。
孟怀曦扯了扯唇角,“你这就是瞧不起我的医术,再不济还有徐太医,宫里头有这么多位御医,还怕解不开一个小小头痛症?”
孟怀曦深吸口气,无声地抬起手臂,看准时机重重地劈在他后颈上。
但是他并没有晕过去。
戚昀眯起眼,反手扼住她的下巴,低呵:“你想要我的命?”
“……”
不好。
戚昀低声笑了,一手抬起她的下巴,一手拉着她的手叩在自己的喉骨上。
“像这样掐下去。”
他的唇压下来,“或者像这样咬下去,这条命就是你的。”
孟怀曦:这个人还有病娇的潜在属性?
她没有反抗,主动搂住他的脖子,手指向背脊上一处穴道摸索去。她轻喘了两声,声音娇弱:“胡说什么,我……”
是这里!
孟怀曦神经紧绷,并指向那一处穴道压去。
戚昀终于卸了力,闭眼一下子倒在她怀里。孟怀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弄得连连倒退,最后瘫坐在地上。
可算晕了。
孟怀曦横袖擦了擦冷汗,她现在的力气着实太小了些,要不是清楚穴位,还不得现场翻车?
她总算是体会到了失去理智的戚昀有多危险,前面关着那么多年幼的孩子,要是她不能把人拦下来……
后果不堪设想。
孟怀曦手指拂过他脖颈边那一道淤青,抿了抿唇,道:“对不起。”事情紧急,我想不出比晕过去更能叫人冷静的办法。
这里没有药物,连最基本的行针都没办法。
比在山洞的情况还要糟糕。
日光从洞开的穹顶洒下,成了这阴暗角落中唯一的温暖。
孟怀曦掐了下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是昏迷的戚昀,还是外面那些被关着的孩子,可都指望着你呢。
孟怀曦试图先站起来,衣带勾连间腰间唯一佩着的香囊坠地,滚出一枚朱雀纹饰的青黑令牌。
这个令牌……
孟怀曦费力地将戚昀安置在长椅上,弯身把令牌捡起来吹了吹,手指拂过鲜红的穗子。
做工精致的络子上缀着一颗小小的木制串珠。
不对。
孟怀曦仔细端详,这哪里是什么串珠,分明是暗卫之间联络的信号弹。
她想了想,决定冒一回险。
一来这枚令牌是原主父亲的遗物,总不会招来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人;二则戚昀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拖不起。
但是——
孟怀曦眉心微蹙,孟父久居越州,现下他们所在的地方却是上京郊外。
真的能招来人驰援吗?
第43章 回宫
罢了, 死马当活马医,等上一刻钟再做打算。
孟怀曦忍不住庆幸,好在这一处石室没有在那座地下蜂巢里, 不然才真是叫天天不应, 叫地地不灵。
将那一枚不明来路的信号弹发出去, 她的注意力重新落到戚昀身上。他眉心紧蹙, 唇线拉成一条紧绷的直线,鬓角边渗出些冷汗。
像是陷入梦魇一般。
孟怀曦轻轻叹了一声, 手指微移,轻柔的揩去那细密的汗珠。是什么样的过往,能让他这样的人都无法面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孟怀曦心里其实很慌,只靠握着他微凉的手掌汲取一点力量。
这个地方太过僻远,唯一可知的附近的村落是只剩下几户人的陈家村。或者再往远走一点, 她知道西山那边有一处庄子,曾经为她所有, 去撞撞运气算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是这一来一回,至少需要……
“轰隆——”,一声巨响。
孟怀曦思绪瞬间被打散,她抬起头朝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十来个衣着统一, 装备精良的黑裳人闯进来, 他们肩头都绣着小小的朱雀鸟。
跟令牌上的纹样如出一辙。
孟怀曦由衷地弯了下唇,嗯,赌对了。
这一伙人闯进来,是那种非常暴力的破门法。
还有两三个另辟蹊径, 直接从洞开的穹顶上翻身一跃而下。
为方便照顾, 孟怀曦也坐在长椅上,让戚昀枕在自己的手臂间。
在旁人看来, 他们这个动作就属于那种极度亲密的。
不知名的暗卫们:“……”这是什么情况!
孟怀曦:“……”不是,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就这样大眼瞪小眼静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他们齐齐单膝跪地,抱拳振声道:
“见过夫人!”
“见过夫人!”
“属下等救援来迟,还望夫人恕罪。”这个上前报告的,像是其中的小头目。
孟怀曦云里雾里,“等等,你说什么……夫人??”
暗乙懵了一瞬,老实答道:“属下们虽被派遣给了孟将军,但终究还是归属于主子的。”
能排上暗字辈的人,均是当年七杀中的老人。便是后来他们这一支被授予了孟将军,那也是知道最上头效命的主子是谁。
当年以狠厉闻名的主子,跟只病猫似的窝在这位姑娘怀里。
这不是夫人还能是谁?
她哪里是在问这个。
孟怀曦按了按眉心,心很累:“罢了,先行护送我们回宫。”他这伤还需今快治疗。
暗乙:“是!”
一伙人拥上来,动作利落地搬起昏迷中的戚昀。
业务很是熟练啊,看来没少干搬尸……啊不搬人的活计。
孟怀曦颔首,跟着打头的暗乙出石室,又随手点了两个落在后边的,说:“你们两个留下善后。”
*
涯石街,孟府。
孟珍珠领着琥珀照常去门口等三姐姐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意外。
这个意外是一个人。
这人肩上被说不出的武器捅出斗大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往外流,彻底染红了他肩上的青色布料,血珠滑落下来还渗在青石板相接的石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