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昀长眉轻挑,他想捧在手心里的星辰,谁也不能用脏污来玷污她的光芒。他广袖下的手掌微动,打了几个手势,隐在暗处的暗卫闻讯而动。
劲气掠过枝头,带起一阵风。
外行人无处察觉。
孟怀曦拢了下被风吹起的袖子,主动换了话题:“戚公子也是来参加诗会的?”
戚昀点头:“嗯,这个诗会很有趣。”
他弯起眼,眼里有浅淡的笑意。柳老夫人说的不错,今日来,确实能有意外之喜。
“我先前也这么觉得,凑个热闹也算赚了。”
孟怀曦叹气,诚恳吐槽:“只是今天也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意外,迟迟不进入正题,空坐着实在很无聊。”
戚昀:“……”
戚昀心道,总不成会是他的原因?
孟怀曦横袖擦了擦额间渗出的细汗,说些玩笑话转移疲惫:“听会上的姑娘们说今天来了一位大人物,需得好生表现,说不定就能入了那位的眼,就能一跃枝头变凤凰。”
她看了看戚昀,揶揄道:“便不提她们说的嫁不嫁人,我看啊咱们戚公子仪表堂堂,要是能一举夺魁,得个引荐摘取一官半职还不得易如反掌?”
他的注意点全然在嫁人两字上。戚昀微微皱眉:“大人物说的是苏越?”
孟怀曦想了下,苏越此人算得上平易近人,常常参与各色诗会、清谈会,姑娘们不至于认不出。
便摇头道:“应当不是。”
在场充作陪审的几乎没有位列丹墀之人,便都是清高隐逸一辈。除却苏越在朝为官且家族兴盛,便是……
戚昀有些紧张,旁敲侧击道:“不提旁人,三娘也想吗?”
想——
嫁给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躺倒,调整一下更新时间,还是十点吧。
第22章 玩笑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孟怀曦念着:“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戚昀垂眼:“句是好句,却未免有失偏颇。”
是,很地图炮。
但其实有几分道理的,和聪明人相交太累。就好比她自己,走一步想三步,遍地是你来我往塑料情。
孟怀曦笑了一下,“我说着玩呢。”又道:“要说真的,我也真的不想嫁。”
戚昀嗯一声,好像有几分失落。
孟怀曦随意一摆手,玩笑似的道:“一则我腹中没半点文墨,实在没那个本事夺魁;二来高门大户最是规矩紧,我生性惫懒,守不住晨昏定省那一套规矩。比起高门媳,毋宁做个农家妇。”
戚昀不紧不慢跟在她身边,颇有余力将拦路的枝条枯叶拂开。
其实也并非所有高门大户都规矩森严,不近人情。
比如他这门户,便没有规矩。
孟怀曦见他没说话,想了想又道:“再者说,也并非一定要嫁人。或许可以开个小店做营生,高兴时就便宜几成,跟客人戏说天下。不乐意便闭门歇业,邀好友游山玩水去。可不得比拘在四方小院里自在多了?”
是她能说出的话,戚昀轻叹。
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笑道:“若是个个东家都如三娘一般,怕是得早早关门歇业。”
他这就很委婉。
有这样任性的东家,不倒闭便是有诸天神佛相携照拂。
“是这样没错。”孟怀曦笑了好一阵,咳两声:“要是不幸家道中落,我便去做西席先生,凭手艺吃饭,便不去祸害人家商市。”
孟怀曦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她虽混不吝了些,但好歹是从宫里出来的。去教姑娘们礼仪,应当不至于误人子弟吧?
戚昀理所当然道:“有我在,三娘何至于为生计发愁。”
孟怀曦目光严肃看着他,末了实在没绷住,捧腹直乐:“这厢先谢过少侠仗义相助?”
戚昀伸手在她发间揉了揉,几不可闻叹一声。
何来仗义相助?这世上所有无由来的关切照拂,都有相应的价码。便是他,亦有所求。
*
待戚昀回到席上诗会才正式开始,今次将前头一通繁文缛节都省了。
便听鹿门居士直接宣布:
“今日诗题乃是‘春水’,大家随意发挥,待一刻钟后回到此地,自有侍从前来收取诗笺。”
没有人在前头叨叨诗赋之道,孟怀曦竟还有几分不习惯。
日光渐渐有了温度,没有夏日的炙烤感,是属于春天的柔和暖意。
戚昀端坐在长亭中,双掌搁在膝头,阗黑的眼底曾有荒漠冰川,却全换作柔情百转。
远远向亭外望去。
孟怀曦抬眼,正好同他遥遥交换过目光。
她弯了弯唇,分明嘴里什么果脯都没有,却隐隐品出了微末的甜味。就好像……有一种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传纸条的快感?
“……”
恕她词汇匮乏,这个形容其实很有问题。
先前亭中发生吵嘴的两派人站得很近,只是仍分隔出些许间距。
楚河汉界似的。
在场俱是家中娇养多年的天之娇女,说到底,谁也不服谁。
长孙瑜身边围着不少人,众星捧月一般。她却只闲闲盯着手上新做的蔻丹,并不发话。
方家小姐方芸先站出来,像是打圆场一般,扬声道:“便是以春水为题,咱们不如往溪涧那头去,景致好且有亭台小楼,也好方便作诗。”
来了。
孟怀曦扫了一眼,这位方姑娘面上温柔和善,看不出有什么歪心思。
她在长孙瑜的计划里又扮演什么角色呢?是知晓内情的帮凶,还是纯粹的传话筒?
方芸抛下这个台阶,也有许多门第不高的顺势下坡。
便有人附和道:“确是个好地。”
“方姑娘说的不错,这地方僻静得紧,大家一起便也有个照应。”
就是因为僻静,才好下手做些阴私事?
孟怀曦拉着孟珍珠的手,目光寸寸发寒。
柳亦舒想了下,道:“咱们也去?占上个好位置。”
孟怀曦摇摇头:“别跟她们去。”
孟珍珠显然察觉到几分不寻常,担忧问道:“三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珍珠话还未问完,却听方芸话锋一转,直直指向她们几人。
方芸看上去语气和善:“苏姑娘柳姑娘,还有这位孟姑娘,可也一道?”
柳亦舒愣了下,低声问:“怎么了?”
苏明月:“来者不善。”
长孙瑜素来和她不合,这位长伴在长孙瑜身边的尚书小姐也从未有过好脸色。这次温柔相邀,就好比黄鼠狼给鸡拜年。
左右不安好心。
孟怀曦压低声道:“此事说来话长,但切忌离什么栏杆、溪水远一点。”
长孙瑜这计划瞧着环环相扣,只可惜被她早早知道了消息。
那处溪涧孟怀曦也去过,因紧靠山上的玉醴泉,山谷间有一处小瀑布。靠近湖中心的亭台只有一座,想留心避过也不难。
没有人接话。
方芸笑容有几分凝滞,又唤:“苏姑娘,柳姑娘?”
显然,孟怀曦根本没被她放在眼里。
长孙瑜却不肯善罢甘休:“咱们苏大姑娘可是京中鼎鼎大名的诗才也会不敢来?哦,便是嫌弃我等不入流,不愿与咱们姐妹为伍了。”
她这意思便是苏明月自命清高,谁也瞧不上眼。
好生替苏明月拉了一波仇恨。
跟苏明月几人站得近的姑娘们,明显面上有几分难看。
柳亦舒张口,直想骂一句放你娘的狗屁。
苏明月拉住她,淡声道:“长孙姑娘何出此言,只不过是我有些体乏,不想动弹罢了。”她对上长孙瑜的眼睛,声音镇定有力:“与旁人无关。”
长孙瑜扬唇轻哂,目光轻蔑,好似这苏明月只不过是小小蝼蚁不值一提。
方芸顺势接茬,软和道:“前面便有亭台石凳,可不比此处好歇息?”
柳亦舒气得不行,却因着不知道前因后果,一头雾水插不上话。
孟怀曦话里意有所指:“去,便是长孙姑娘盛情相邀,我等如何能拒绝?”
非要把疑点递到手里,不接岂不是浪费人家一片心意。
做东的是她长孙瑜,非要邀着一大伙人同去的也是长孙瑜一派的人。便真出了什么事,各家大人还能不明白其中猫腻?
长孙瑜冷哼:“你算什么东西……”
值得我盛情相邀。
她这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方芸制止。
方芸微微摇了摇头,低声:“不可。”
长孙瑜轻嗤一声,扬手不耐道:“还等什么,请吧。”
柳亦舒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显然不知如何是好。
“听她们的,去也不是不可。”
孟怀曦这话像一颗定心针。
三人只静静听着。
孟怀曦一呵:“上赶着送人头,也不能浪费好意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呀
第23章 诗笺
泉水打在石壁上,水珠溅起蒙蒙雾气。
日头虽好,但到底是暮春时节,从山谷间冲刷而下的山泉水仍冷得沁骨。
方芸领着一群人直直朝湖心亭走去,青石板砌成的长阶上有明显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