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不回家?在外闹个什么?前些日子顾家来人闹,说你在外寻了相好打了顾铜,还伤了顾家亲眷,顾家人把大哥给打了,咱们好容易才找到你。”
语调温软真情流露,姜瓷诧异。从来姜莹待她都不假辞色,惯爱谩骂争抢,她看了卫戍一眼,忽然明白。
姜莹怕是看上了卫戍。
“打便打了,那是该打。”
卫戍倚墙,邪气横生的眉眼格外勾人,姜莹脸热心慌。
“这位郎君贵姓?话却不能这般说,我妹子的名声总还要的。”
“嘁!狗屁的名声,小爷的人不是白给欺负的。”
“你的人?”
姜莹大惊失色,眼光来回看过,似明白了什么,深为不甘。
“三媒六聘都没有,你怎和个男人住在了一处?”
她斥责姜瓷,可便是斥责,语调也那般娇软。姜家大嫂许也看出苗头不对,默不作声。倒是点醒了卫戍。
“哦,三媒六聘?”
他看向姜瓷却忽然笑了笑,将她们抛在外头开门进屋。
“是听说我从顾家要走了三两银子才来找我的吧。”
“你大哥因你被打伤,你不出钱医治?”
姜瓷笑了:
“哦,没米没粮叫我买,做衣裳修房子看诊吃药叫我出银子,合着我才是姜家一家之主?”
“呸!那是抬举你!”
姜家大嫂啐姜瓷,姜莹拉住她。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这事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我们先住下……”
“二姐不是说无媒无聘就与男人住在一处了,二姐名声不要了?还是回去吧。”
姜瓷抢白,姜莹竟无言以对,脸色难看半晌,冷笑着走了。姜瓷进门,卫戍坐在院里,正在擦拭长刀。
“如同血蛭,不在你身上吸足了血,她们是不会甘愿脱离。”
姜瓷心知,卫戍舞了两下刀又道:
“她们与你到底还有血脉亲缘,割断不易。倒是也好弄,砸银子就是,她们心满意足了……”
“她们不会心满意足。”
姜瓷截断。
“卫戍,她要是看上你要给你做妻……”
“我的妻是你。”
卫戍皱眉,姜瓷叹息。
“姜莹看上你了,她不会罢休。”
“嘁……那你预备怎么办?”
姜瓷茫然了一下,又有些迟疑,卫戍扛着刀笑:
“你说,我听你的。但有一样,三媒六聘确实该有。”
“不必这样麻烦,又不是真的。”
“有婚书在,怎么不是真的?胖丫,你要总觉着是假的,那咱们就谁也骗不了。”
卫戍斜睨姜瓷发笑,姜瓷语结,卫戍说的是对的。
第二日天不亮卫戍就出门了,姜瓷做好早饭他又回来,狼吞虎咽又拉她出门,去了布庄首饰铺,银子流水似的花的姜瓷心慌,里外换新,卫戍才带她去府衙,写了庚帖寻先生制了婚书,姜瓷户籍就在自己手里,十分顺利,巳时便在府衙登记,婚书盖了戳子。
卫戍拿着婚书异常欣喜,拉着姜瓷又往别院,寻陶嬷嬷做媒人,姜瓷再三阻挠卫戍才愿意精简,可聘礼与喜宴怎样也不肯免。他把姜瓷先送回又出去张罗。
如卫戍所猜,他还没回来,姜家人便又登门,几乎倾巢而来,姜瓷将他们迎进正堂。姜莹看姜瓷簇新一身与头上那支石榴石樱桃金穗簪,妒忌的恨不能立刻夺走。
“郎君呢?”
她笑的温柔和煦,四下去看。
“不巧,他出去了。”
“你二姐说你在外与人结亲,家中爹娘不知,你结的什么亲?”
姜槐生怒,姜大娘子却上下打量,看姜瓷这般阔气,连这处宅院,怕是攀了好亲,心里不痛快,嘴里便刻薄:
“旁人攀了高枝都念着提携娘家,你倒好,躲的隐秘。你二姐四妹还有小弟都没成亲……”
“有爹和大娘子在,哪里有我出力的道理。”
“牙尖嘴利!刻薄寡恩!我生养你一场就养出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六岁被撵出去乞讨,讨了钱才能进门。这么些年,苍术县那么些酒楼茶馆哪一家我没送过菜洗过碗?哪个大户人家我没刷过恭桶?大娘子夺我工钱养活一家,好吃好穿没有我。十年了,报不完爹的生养恩?”
“放肆!你这一身骨肉都是我赏你的!你就是拆骨卖肉都还不清!”
做爹的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姜瓷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有什么资格阔气?你孝敬你爹了么!”
姜槐说着劈手去夺姜瓷头簪,姜瓷退避,脚跟碰到门槛,才一晃就被人扶住,她回头,看见了卫戍柔软却淬着寒冷的眼神。
他看了姜瓷一眼,便笑着看向屋里人,笑容冷漠。
“是谁在我家放肆?”
轻飘飘甚至戏谑语调,却镇住姜家人。姜槐讪讪,姜莹忙上前,含羞带怯:
“郎君误解,爹是忧心三妹,关心则乱。”
“郎君?”
卫戍冷笑看她:
“你是我奴婢还是我姬妾?叫的什么郎君?没得这样轻薄,我娘子真是羞与你做姐妹。”
“娘子?你不声不响就要娶我姜家女儿?”
姜大娘子看不得女儿受辱,卫戍嗤笑:
“感情是兴师问罪?不是你们撵走我娘子,还要打断她的腿?我可记得清楚。”
卫戍扶姜瓷去主位坐下,凉薄扫视:
“怎么?有利可图,便要卖女儿?”
“我便卖了又如何?他身上流着我的骨血……”
卫戍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姜槐的话戛然而止。
“听说岳母是姜家买去的奴婢,当初花费二两银,这是十两,连本带利该是够了。”
“不卖!”
姜莹拽住姜大娘子,姜大娘子立时大叫。卫戍但笑不语,又拿出一锭。轻轻一搁却如同重重砸在姜家人心上。见姜家人沉默,他又拿出一锭,姜槐有些手抖。
“姜大人可想好,我不是傻子,便是娶了姜瓷也不会任你予求予取,您该知道,这天下好姑娘多的是,我也不是非姜瓷不可。”
姜大娘子挣脱姜莹扑上前拿走三十两银子,心花怒放。姜莹恼恨,知道是卫戍要姜瓷与姜家割断,往后才真再没机会盘剥,却又没法子。
卫戍笑了,转头去看姜槐。
“那么姜大人,是不是该把我岳母交给我?”
“死了十来年,给你什么?”
姜大娘子似笑卫戍傻。
“哦,尸骨呢?”
卫戍眼光阴冷,姜槐此刻才惊觉落入圈套。
“没有么?”
“老的没了小的偿,你不是娶了姜瓷?拿姜瓷还你就是!”
一本万利的买卖,姜大娘子脱口而出。卫戍点头,掏出一纸文书,寥寥几句,是姜家斩断与姜瓷瓜葛。
“也好,便画押吧。”
姜家众人沉默,姜大娘子要去画押,卫戍捂住,瞥向姜槐。
“你去!三十两呀!三儿与姜莹姜蕊的亲事都有着落!”
姜大娘子推搡,姜槐却甩开瞪住卫戍:
“一个死人,卖便卖了,拿姜瓷抵了也成。但画押前咱们是不是得说说,你娶了我女儿,聘礼在哪?”
第七章
“对,对!聘礼!”
姜大娘子两眼生光。
姜槐贪婪,抵出去的女儿还要再收聘礼。卫戍讥诮的看着他们,令人无所遁形,姜槐以为不成的时候,卫戍慢条斯理从怀中拿出两锭金子,二十两,姜家人顿时惊愕。姜大娘子几乎是呜咽着扑上前夺走金子,姜莹目眦欲裂。
姜槐颤抖着手忙不迭按了指印,生怕卫戍反悔。
“姜大人还真是没有令人失望,这样的……无耻。”
卫戍收起文书轻笑,姜槐竟不恼,反唇相讥:
“无耻?也不如青楼出来的肮脏下贱!”
“肮脏下贱?”
姜瓷的生母也姓姜,她或许真出自淤泥,但全天下最不配骂她的,就是姜家人。她眼底通红的死盯着姜槐:
“大人既觉着她肮脏下贱,又为什么要买她?为什么要收房?为什么要生下孩子?”
姜槐无言以对,姜瓷红着眼笑:
“我来替大人说吧,因我娘在青楼得的赏钱攒了十几两私房,她与你商议给你五两还她自由,你却不肯,你心知她还有银子,怕她走,硬霸占了她!抢走她的银子,欺辱她当牛做马还要为你生育女儿。你说她肮脏下贱,她也是穷苦出身叫人卖了,你如今不也是卖女儿?你还不穷呢。你压榨我们母女,花着卖我们的银子还厌恶我们低贱,姜大人,你恶心不恶心?”
“臭丫头你找死!”
姜家兄弟恼怒欲打姜瓷,卫戍抬手,一支手臂竟阻挡他们兄弟三人。姜瓷已仰天大笑泪水横流:
“你们抢走她一辈子攒的钱,她死了,没棺材也罢,乱葬岗随意挖个坑也不肯,一把火把她烧了,连把灰都没留下。我们母女,上辈子定是杀人越货的恶人,这辈子才落到你们姜家手里!”
多年沉积,姜瓷嘶声厉吼:
“滚!”
卫戍松手,姜家人欲要生事吵闹,卫戍抽出长刀,寒光凛冽,吓得姜家人仓皇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