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瓷仍旧诧异,卫戍从没提过还有怀王这一出仇家,可怀王这样子却显然憎恶非常。
“夫人。”
吴嬷嬷扶了一把姜瓷,将她唤回了神,眼神示意:
“咱们上车再说吧。”
主仆几个上了车,吴嬷嬷与付兰几度眼神交汇,吴嬷嬷终是叹了口气。
“这事,怨不得公子,但也不好说怀王的不是。”
“怎么说?”
“我记着我曾同夫人说起过廖太傅府上的永清姑娘,夫人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姜瓷愤愤,脸上却不显,点了点头,吴嬷嬷这才道:
“当初许夫人也同廖姑娘一般,是皇家看上钦定的儿媳。许夫人同怀王自幼相识,算是青梅竹马,原本太上皇与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叫许夫人定给当今陛下,但怀王跪求,说二人心意相许,太后娘娘这才要为怀王和许夫人赐婚。谁知这厢旨意还没下,那头就闹出了许夫人和卫将军的事。怀王深受打击,为此还病了些日子,几次去寻许夫人,许夫人都没见他,狠蹉跎了两年,许夫人故去后,才求太后娘娘赐婚,方才那位便是怀王妃,说起来,还是许夫人闺中手帕交,也是许家外戚,许夫人的表妹吕莺艳。”
姜瓷听得怔怔的,这还真是从没听过的秘辛。
“怀王和许夫人?”
“是呢,这事儿涉及皇家颜面,外人无从知晓,但那时我侍奉在娘娘身边,却是知道些。”
随即有些疑惑:
“那时便想不通,如今还是不明白。怀王跪求,娘娘松口后,怀王很是高兴,曾带许夫人入宫觐见娘娘谢恩,那时我瞧着,许夫人待怀王分明也是情意深厚,可没过两日,在安怀公主府的寿宴上,怎么就……然后就传出许夫人对卫将军一见倾心,施计委身于卫将军,逼迫就范。娘娘为此也伤神过,后来便交代咱们再不许提与许家赐婚的事了。”
姜瓷没曾想这位传闻中的婆母竟然还有这样一出往事。但心里古古怪怪的,偏又参不透哪里不妥。
夜半时分,姜瓷睡不着,总想起吴嬷嬷同她说的话。那时候的许夫人同她一般年岁,想来少女怀春,心思大约差不太多。传闻许夫人是因在城墙看见边关归来的少年将军卫北靖,一见倾心,偏卫北靖并不理睬,这之后才行了许多荒唐事,最终害人害己。但吴嬷嬷却说,许夫人那时同怀王情投意合,既然情投意合,又极快便会赐婚,又怎会在那样的当口又对卫北靖一见倾心?
这是说不通的。
若说是因待怀王情意浅薄,才有可能会喜欢上卫北靖,但许夫人当初为了怀王是连母仪天下的皇后之位都肯放弃。
许家书香门第,许夫人喜爱的也是怀王那样儒雅秀丽的男子,反观卫北靖虽有几分容颜出挑,却到底是行伍粗人。更古怪的是,即便之前一切都是真的,许夫人算计卫北靖,为的是要嫁给他而不是要两人身败名裂,自然会谨慎行事,怎么就会传扬的人尽皆知?甚至当初事发的安怀公主府上,安怀公主也因此事损伤颜面,竟也没有费心遮掩。
人要脸面,越有身份的人越要脸面。
姜瓷翻了身,又推翻了所想一切。
连她都觉着疑点重重,卫戍想必早有疑心,保不齐早已查过,又有陶嬷嬷在,倘或真有问题,怕是早为许夫人平反了。
她叹了口气,可心里总还是七上八下的不熨帖。
第五十七章
正厌烦着, 外头风声中忽然夹杂些微兵器交加的声响,姜瓷才支耳细听,就听见窗外卫戎的声音沉沉传来:
“夫人莫惊, 不过是些屑小之徒。”
“哦。”
姜瓷闷闷应了一声, 忽然坐了起来:
“卫戎?”
“在。”
卫戎顿了一下才应,姜瓷忙跑去窗边压低了声问道:
“卫戍可查过许夫人的事?”
外头又静默了片刻, 卫戎的声音才传过来:
“查过。”
“结果呢?”
“并无结果。”
“这是怎么说?”
姜瓷诧异, 卫戎却叹了口气:
“属下也不清楚,那时查探忽入瓶颈,有人阻挠,公子前往见过陶嬷嬷, 随后便命不必再查。”
有人阻挠?
只有两种可能。
或许一切都是真的,所以不必费心再查。或许果有蹊跷,但却有人不想此事真相浮出水面。
卫戍是信任陶嬷嬷的, 但这信任到底有几分?
该等卫戍回来,同他再说说此事。毕竟许夫人作为对于卫戍的影响那样深厚。
外间极快平息,卫戎道声夫人安心便潜入暗处,姜瓷怀着心事也渐渐入睡。倒是第二天一早, 还没起身, 就听吴嬷嬷在外轻声说话:
“夫人可醒了?”
“嗯, 醒了。”
“外头来了个姑子, 点名要见公子,高管事说那是许夫人陪嫁, 如今在宁寿庵侍奉许夫人灵位的, 夫人……”
姜瓷一个激灵全醒了。
“哦,请进偏厅吧。□□寒来服侍我洗漱。”
姜瓷虽稳,心却急切, 待收拾停当进去偏厅,就见一个瘦削的代发修行的姑子,一身灰衣俭朴,听见人来回头来看,略有苍老的模样,吊起的眼角凭白几分刻薄相。
“你是谁?”
姜瓷还没应声,她又冷笑道:
“哦,莫不是卫戍娶的那个贱民娘子吧?瞧着样子是个以色示人的。”
姜瓷脸色一沉,眼神示意,高叔此刻也在偏厅外候着,皱眉点头。
“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
姜瓷缓步登上主位,才问一句,那姑子啐道:
“少拿腔作调!我家姑娘生了卫戍,如今葬在荒郊野岭,排位供奉在宁寿庵,他做儿子的二十年没给亲娘上一柱香,算是什么东西?庵里断米粮了,快拿钱来!”
高叔在外忙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姜瓷却以眼神止住。
“要钱?”
“怎么?不给?往常每月还给二十两,怎么如今娶了亲,二十两也不给亲娘了?”
姜瓷抿着嘴,似笑非笑,那姑子的气势在姜瓷淡然注视下竟有些无所遁形的恼怒。
“你看什么?你嫁进这家门!也该去给我家姑娘上香跪拜!何曾去过?也同那卫戍一般无二的无良刻薄!我家姑娘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没看出卫北靖那狗贼是个没人性的!连带生了个没人性的儿子!”
“稍待,我这便叫人去取银子。”
姜瓷看那姑子片刻,缓缓起身,那姑子觉着自己气势压人,得意的住了口,姜瓷便交代春寒看着那姑子,随后带着吴嬷嬷,叫上门外的高叔,回到卧房外的小花厅里。
“高叔,这姑子每月都来要银子么?”
“是呢,每月月底必要来的,头一日进城,要在卫将军府外叫骂半宿,翌日一早来咱们府上要了银子就走。”
“可如今离着月底还有好些日子呢。”
“可不是,老奴真真叫打了个猝不及防。”
高叔擦汗,显然畏惧这姑子做派。
卫戍惯来吃软不吃硬,以这姑子这般,决计不是个能威逼卫戍拿钱的。以从前卫北靖待卫戍凉薄至此,卫戍尚且不死心渴盼亲情,对于这素未谋面的生母,卫戍想来也是极为渴念。连对他稍有恩情的卫如意卫戍都愿意奉养,何况生母?
“叫岑卿来吧。”
“倒不必了,不过二十两,老奴已备好了。”
“既叫他管账,府里银钱往来他那里还是记上一笔的好。”
高叔觉着也是,便叫跟在身后的阿六去叫了岑卿来。姜瓷屏退左右,岑卿大约已听说此间事,遂主动交代:
“是公子。许夫人当初留话,不入卫家祖茔,牌位就近供奉,那荒山野岭只有个早断了香火的破庵,便供奉在那里。公子年少得知,每年都悄悄送银子,后来更出银子翻修宁寿庵,不过这些事都没叫外人知晓。”
姜瓷点头,卫戍暗中如此,想来并未放弃对许夫人当年事的疑心,但形势逼人不得不暂且搁置。
“既如此,想必每月也是故意要等着姑子进城,好歹能骂卫将军一场。”
岑卿笑,丝毫不觉赧颜。何况卫北靖确实该骂。
岑卿见姜瓷不言语了,眉头锁着,手指有一下每一下的敲着桌子,显然有心事。
“怎就这样巧呢?昨儿才偶遇怀王,今日这姑子就登了门,明明该月底来的,却偏早了四五日。”
岑卿笑容渐渐凝结。
“您是说?”
“苍术县多年前曾出过一场事,原本王员外家的大女儿要同张员外家的公子结亲,姑娘是出了名的贤德貌美,公子也是清俊上进,人人都说一桩美事,可没多久王家大姑娘闹出与自家账房不轨丑事,换了二姑娘同张家定亲。但在张王两家结亲那日,王家大姑娘悬梁自尽,其后张家休妻,据说是王家二姑娘为顶替亲姐故而陷害亲姐……”
岑卿面色渐渐阴沉,吴嬷嬷品着这话,忽然倒抽一口冷气:
“夫人是说?”
姜瓷缓缓摇头:
“我不知道,但嬷嬷你说,以许夫人出身教养,贴身侍婢会是那姑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