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六皇子的人。”
卫戎在外沉声回禀,姜瓷顿时不高兴。
“没完没了,卫戍都出征了,家中只剩我一个女人也不放手。”
转念想起卫戍曾说过的话,她忽然笑道:
“卫戎,想法子叫六皇子知道,他和廖永清亲近非但没有助益,反倒阻碍了自己,叫她们且闹一闹去。”
卫戎想了想,吩咐下去。
这夜里宁静了许多,因白日忙碌,姜瓷倒睡了个好觉,翌日一早天不亮吴嬷嬷便带着桃儿和侍从去往良辰观,午后歇晌起来,吴嬷嬷便回来了。
“怎这样快?”
姜瓷诧异,吴嬷嬷摇头:
“仙长病了,瞧着还不轻。说是十六进京回去后便病了,起先不留意,只当偶感风寒,瞧了郎中吃了几服药,谁知越来越重,前些日子都咳血了,说是消息送进京给公子了,却没有回应。”
姜瓷愣住:
“卫戍不曾提过此事呀。”
转而又道:
“难怪许久没有仙长的消息,虽说那时卫戍忙碌,却也不至于连这消息也会错漏。”
吴嬷嬷不知先前到底有什么,此刻只看姜瓷,姜瓷却也觉着卫戍决计不是会迁怒之人,他会刻意漏过卫如意生病的消息,或许是早已知晓,也或许是卫如意果然已站在敌对之面。
“岑卿呢?”
“在。”
姜瓷正寻岑卿,岑卿便从外头回来。
“有消息了?”
岑卿摇头:
“一家子本都是浅薄之人,可一旦涉及当初发家之事,却都三缄其口,果然有蹊跷,得费些功夫去查。倒是听闻夫人今日遣人去了良辰观?”
“正是,仙长她……”
姜瓷瞧岑卿神情不对,试探道:
“谋算卫戍,仙长果然有份?”
岑卿脸色愈发古怪:
“夫人,公子留有话在,您若对良辰观起疑,不妨亲自去看过,许能明白些许。现在这时候,您即刻启程,应当是刚刚好。”
姜瓷纳罕不已,却也依言令吴嬷嬷叫人收拾起来。因到底是道观,都是女冠,便只带了吴嬷嬷和春兰春寒,又叫卫戎暗中遣人保护。这一路直奔良辰观,点灯时才勉强赶到。
“卫夫人怎这时候来了?”
正要给观门落锁的女冠惊讶,忙将人引了进去。
“听说姑姑病了,我不放心。”
姜瓷一行往后去,那女冠只送到后殿大门处,歉然赔笑:
“仙长有令,无传不得擅入后殿,夫人且自己进去吧。”
姜瓷看了吴嬷嬷几个,便独自进去。
良辰观不大,后殿已非供奉之处,倒如寻常百姓家宅院一般,大门进去穿廊过院,分为三处。姜瓷同卫戍先前来时,在卫如意所居的正院用膳,在东小院留宿,还有一个西小院从没去过,也不知作何所用。她循着路在漆黑僻静的园子走过,直奔正院,里头微弱烛火,姜瓷在外叩了叩门:
“姑姑?”
屋中一刹宁静,卫如意沙哑诧异的声音:
“阿瓷?快进来!怎这时候来了?”
姜瓷这才推门进去,穿过外梢间,就看见了床上形容枯槁的卫如意。
“姑姑怎这样了?”
卫如意神情委顿,闻言苦笑:
“病了好些日子了,焉知不是报应。”
“姑姑说的什么话?您侍奉仙祖,只会福报!”
“若非听信谗言,怎会险些离间你们夫妻?”
姜瓷顿了顿:
“姑姑知道此事了?”
卫如意寂寥,挣扎要坐起来,姜瓷忙去扶,只觉衣衫下骨头硌人。
“事后静思,总觉不妥,那廖永清忽然到访,说的又都是些我从不知道的事,便猜想我许是落了圈套了。何况我病了,送信儿给阿戍,阿戍却不闻不问……”
“卫戍这些日子有差事,已奉旨同卫将军父子三人出征好些日子了,姑姑摸见怪。”
卫如意愣了愣,随后喜道:
“奉旨?当真是好事!”
随后喘息咳嗽,姜瓷忙倒水,待她平息后忍不住劝道:
“姑姑虽爱清净,可如今病中,倒该留个人侍奉。”
“哼哼,打量我病了不中用了,不尽心侍奉,我昨日才把人罚了。”
卫如意冷笑,姜瓷叹息,殷勤问了许多,知道卫如意已吃过饭服下药,便安顿她歇息。
“阿戍既不在京,你这时候来了,便还去东小院吧。”
卫如意临睡前交代一句,姜瓷这才出来,循路回到大门处,领了吴嬷嬷等人往东小院去。春寒头回见这般阵仗,难免叹了一句,姜瓷才道:
“仙长规矩严,咱们夜里也别乱走才是,别扰了她病中休养。”
说话间走到东小院,姜瓷推门待要进去,却鬼使神差往黑黢黢的西边看去。良久,她吩咐春兰:
“你同嬷嬷整理整理,趁着还早,春寒随我出去走走。”jsg
主仆两个也不点灯,便朝着小路往西走去,在经过正院时,姜瓷看里头烛火已熄。
西小院也一片漆黑,院门并未上锁,推开便见院子里种着满地鸢尾,此刻冒着绿芽,东边院墙边梧桐树下架着一处秋千,这院子委实没有姜瓷所想那样少有人烟的荒凉,甚至处处雅致,更像用心打理过,是有人居住的痕迹。
她带着疑心慢慢走近,院子里只正房两间带左右两间耳房,春寒推开正房门,触目所及本该是外梢间的屋里竟摆着一副刑架,甚至上头还绑着个披头散发的人。
姜瓷悚然一惊,随后便想起卫如意方才所说犯了错的奴婢,才安下心,那人便听见声响缓缓抬头,月色下姜瓷被那奴婢容貌所惊,然而细看几眼之后,震惊与凉气从脚底升腾。
第六十章
青怜嘴角淡然谑笑在看清来人后顿时凝结, 他以为是卫如意,却没曾想,竟是卫戍的娘子。他想了想, 偏过头, 但又觉着似乎没有躲避的意义,又转回头, 对姜瓷淡淡道:
“查出来了?”
姜瓷愣住, 青怜见她不言语,只当默认,笑容转冷,眼神凛冽:
“那也没用, 她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
姜瓷大惊,然而上下串联,立刻明白。
“是你害了仙长?你是谁?”
青怜倒愣住了, 半晌自嘲自语:
“原来没有?倒是我自己沉不住气了……”
事关人命,姜瓷沉着质问:
“既已露了,索性说明白吧!”
青怜悠远看着窗外,仿佛神魂不在的说道:
“没什么明不明白的, 你相公不是有本事么?叫他查吧。他若想给他姑姑报仇, 杀了我便是。”
“你苦心积虑, 最终还要赔上性命?”
青怜话音才落, 便有声音从姜瓷身后响起。姜瓷回头,岑卿从未有过的凛然正色:
“梅青, 你爹娘的仇, 还得用自己的命来填?”
青怜被触,浑身颤抖,却终究隐忍不住, 拼命忍耐眼中的泪,攥紧拳头朝着岑卿嘶喊:
“我不比你们!我一家命如草芥,活该被人欺辱,也只能用这种法子报仇!你笑话是么?我连命都不在乎了,还在乎你笑话?”
但喊过却又平静,他看向姜瓷:
“卫夫人,你叫我再见她一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瓷看向岑卿,岑卿进来,给青怜解开,姜瓷这才隐约看见青怜身上斑驳伤痕,但显然都只是皮肉伤。不禁看向屋里桌案上摆着的各色刑具,皮鞭有之,铁刺有之。
青怜看姜瓷眼光,轻佻笑道:
“从京中回来那日,她便是在这里同我寻欢作乐,吹了风,以为染了风寒。”
说着活了活肩臂,脚步不甚流畅的往屋中回去。
门帘挑起,姜瓷能看见青怜换了身红纱外衣坐在窗台,竟如同女子一般装扮起来。薄施脂粉眉眼勾勒,本就绝色的容貌更添几许媚色,少见的勾魂摄魄。他未曾束发,青丝垂肩更见妖魅。
约是坐了那片刻,再起身时青怜已行走如常,姜瓷几人跟在他身后,朝着正院走去。待到门外,姜瓷拍着早已看呆的春寒:
“你先回去。”
春寒讷讷应了,姜瓷才同岑卿进去。然进去之后,只在外梢间便听见了里头声响。
“主子?”
青怜刻意压低的声音暗沉撩人,卫如意昏昏沉沉醒来,看见床头的男人,嘴角勾起:
“怎么?这就耐不住了?”
青怜吃笑:
“主子一日不见青怜,便不想么?”
里头窸窸窣窣,有些不堪入耳的声响,姜瓷面红耳赤,好半晌卫如意才微微喘.息道:
“谁把你放了?”
“主子病糊涂了?今早行刑后,您亲自放的青怜呀。”
青怜调笑,卫如意仿佛陷入疑惑。便听青怜自顾自又道:
“卫戍家的来了?”
“嗯,来了,听说我病了,便来瞧我了。”
“您瞧,我便说了,是您多心了,卫戍那样渴慕亲缘,只您一个同他亲近,他自然舍不下您,就算有所怀疑也断不会。”
“是了,倒是我病中多思了。”
卫如意说着又苦恼:
“只是这病,拖了许久了,郎中说终归还是伤寒,只是重了些,可好生将养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