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过一刻,小厮就回来了,和她禀道:“回少奶奶,曹家人都走了。”
“好,我知道了。”方才听了几句,大概也明白曹相带人上门的原因就是为了震慑,想用曹氏的死拿捏她或者郁林肃,最终不过为了郁林肃手里的东西。
然而郁林肃并未退让,且还与他针锋相对,如今曹氏已死,侯府和曹家的联系便更加薄弱,又有了这次的事情,只怕往后两府就算不结仇,但也绝不会亲密如初了。
她倒不怕,只要郁林肃与她一心,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又如何,只是不知道曹相愤而离去,会不会又做出什么事。
正想着,房间里突然传来郁林肃悲痛的哭喊:“父亲——”
张幺幺一惊,忙推门进去,松涛苑的管事也脸色大变地跟上,一进去就看见临安侯半身染血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郁林肃趴在床前痛哭。
管事哭着跪了下去:“侯爷!”
张幺幺跪在郁林肃身旁,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拿手拍拍他的手臂。
郁林肃抬起头来,双眼血红:“曹家,欺人太甚!”
张幺幺心中一动,临安侯的死与曹相有关?但方才曹相是第一个离开的……她眼皮动了动,不管曹相是第几个离开,既然郁林肃说有关,那便是有关。
不到半日临安侯的死讯便传遍了京城,半日前才得知曹氏薨了,如今临安侯也没了,不得不感慨临安侯府不幸。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曹相为了给亲妹妹出头气死了临安侯的传言,虽不知真假,可曹相带着人从临安侯府阴沉着脸离开却是许多人看见的,
众人难免多想,本是姻亲,如今看来倒要成仇敌了。
临安侯府一下死了三位主子,虽三夫人‘死有余辜’,但三房毕竟也有自己的姻亲旧故,丧事虽不如临安侯夫妻的隆重,但死者为大,郁林肃一时也没管三房,因而三夫人的丧事也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前来吊唁的亲朋也会明里暗里的打听临安侯的死因,郁林肃一言不发,然他双眼血红,神色愤恨,便是什么都不说,众人也都明白,只怕传言不虚。
难免有人思量这两府对上自家该是什么态度?帮谁不帮谁?但这些人却对郁林肃造不成什么影响。
当晚夫妻两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歇息片刻,张幺幺便问起他紫云府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林肃道:“你也知道我一直在查琼海海盗案,早前虽处置了云州府的一批官员,可那不过是些小鱼小虾罢了,真正的幕后凶手藏得深着呢。好在不久前顺藤摸瓜查到了那些舶来品的去向,紫云府、赣州、商州三地都有销售这些舶来品的店铺,老路之前便查到这三地店铺的异样,后来我又派了曹榭去紫云府进一步查探,包括它们的账目和钱财的去处。”
“他也的确查到了些东西,钱财流向分为三部分,除了用作日常维护的,其中一部分竟然流向了关外,还有一部分用来购买粮食,在紫云府的郊外已经秘密囤积了好几个巨大的粮仓。”
张幺幺不由一惊,囤积粮食是想做什么?还有流向关外的……她问:“流向关外的可查清了去处?”
郁林肃摇头:“并未,根本来不及,曹榭他们好不容易得到账本就被发现了,接着便受到了围攻,一起去的兄弟死伤大半,他也是因此才发信号求救。我们在半路接应上他们,在进京之前又遇上了第二次袭击,且比第一次更要猛烈,几乎都是不要命的打法,好在你叫不苦带了子晋及时增援,我们才能脱身回来。”
“回来之后我不敢大意,第一时间将所有证据交给了圣上。圣上当时便给慕大将军发去急信,让他追查流向关外的钱财都去了哪里。但其实我隐隐有些猜想……”
张幺幺一直随着他说的话去分析,此时灵光一闪,几乎和他同时道:“马匹和兵器!”
郁林肃一笑,握住她的手慢慢揉捏:“我的幺幺真是聪明。”
张幺幺背心却浮出一层冷汗,只觉郁林肃实在太大胆了些。
琼海海盗为这些地方输送舶来品已整整五年,粗略一算也能知道其中赚了多少银子,而这些银子都拿去买了粮食、马匹和兵器,买这些物资做什么?做好事吗?不!这幕后之人是想造反!
郁林肃铤而走险发现了这些秘密,好在他机灵回来就将证据送到了圣上面前,否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曹相之所以想杀了她叫郁林肃娶曹三,就是为了在郁林肃回来之前绑住两府,到时一损俱损,郁林肃便会投鼠忌器,不敢当真与他们对上。
谁知却出了个意外,因为张幺幺的凶悍,他的计划失败了。
且因为曹相出面,这个幕后之人已经呼之欲出。
第66章 背叛
郁林肃想了想:“当初房垚私下找到我说曹榭他们有危险,我那时以为他别有用心,可如今看来他的确是来提醒的,当时他还说已经查到了你家的仇人,可并未告诉我,”说罢小心看她的脸色:“这次紫云府之行又太过紧急,未能拿到慕大将军的回信,幺幺,你要不要去问问他?你问,他应该会告诉你。”
张幺幺沉默下来,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郁林肃知道她恨了房垚这么多年,现在叫她去和房垚平心静气的说话很难,他也不愿看到她难堪委屈,忙揽住她安慰道:“你不想去就算了,等这件案子了了,该抓的人抓了,想必当年的事也能水落石出了。”
见她虽点头但到底不怎么开怀,不由后悔提起房垚,想了想又把话题拉回方才说的事上,道:“你知道吗?紫云府的铺子竟然是普公公的人在看顾。”
“普公公?”她果然被吸引了主意力。
“对,锦衣卫的指挥使,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和圣上身边的大总管赵公公乃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不过他如今年纪大了,已经很少过问锦衣卫的事务,都交给我和另一位同知。老曹他们在紫云府受到的第一波袭击正是他的人。”
“竟连圣上身边的人也牵连其中……”
“是啊,所以这件事一旦爆出来,势必会引起动荡。当年圣上接收时大林就是一个烂摊子,也亏得你父亲执意用改革来力挽狂澜,其中各方势力拉锯,付出了无数的人力物力,这才将大林江山稳住了。圣上是个好说话的人,但唯独江山稳固是他的底线,所以曹相等人得知我找到了账本就慌了,这才想出什么‘休妻再娶’的昏招。”
张幺幺道:“但不论是曹相还是普公公,都是身居高位多年,心机深沉诡秘,势力遍布朝野,便是一时慌张也绝对有旁人无法企及的底牌,你还是得小心才是。”
郁林肃握紧了她的手,满院子的灯光也照不进他幽深的眸子里,他突然就笑了,凑近她耳边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当初是先发现了京中一处舶来品铺子有些不同寻常,暗中查探之后发现其竟然与南方的海盗有牵连,这才叫我去查探。”
张幺幺慢慢睁大眼睛,郁林肃见她发傻,笑得愈发欢快,低沉悦耳的嗓音钻进她的耳朵里,耳廓和颈脖一片酥麻,叫她呼吸都忍不住轻了几分。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这事虽闹到了圣上面前,但都是太子殿下在推手。”
张幺幺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郁林肃继续说道:“早几年二王便一直明里暗里与殿下作对,太子面上宽宏大度不与他计较,实则一直在暗中搜集他的把柄,可他有曹相等人扶持相帮,一直不曾有什么出格之处,这回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有意‘谋反’的证据,殿下又怎会放过,所以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我们担心。”
“所以你一直知道那些海盗的真正主子是谁?”
“真正的主子不一定是二王,但二王一定是脱不开干系的。”也许是二王一脉的人为了二王的大业在暗中经营的,但二王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再者最终的受益者也是他,他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
所以只要太子把握好此次机会,极有可能将二王一脉一网打尽。
张幺幺看着他:“瞧你整日嬉皮笑脸的,谁知藏了这么大的秘密,原来也是个心机深沉的……”
郁林肃也不过正经了半刻就现了原形,见她笑话自己,把个大脑袋在她脖子里使劲儿磨蹭,嘴里咕哝撒娇:“什么心机不心机,我心里可全都是你,若你不信,我把衣裳脱了你自己看一看?”
张幺幺忍不住笑,拍了他硬实的手臂一下:“好了,胡说什么,眼见天要亮了,到时候又要忙得脚不沾地,赶紧歇一歇吧。”
郁林肃一把将她抱起,张幺幺吓了一跳,郁林肃忍不住坏笑,几步走到床上将她放下,自己也爬了上去,亲了亲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何止我累,你也辛苦。”
张幺幺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唇角弯了弯,闭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就在郁林肃快要睡着时,张幺幺突然道:“等家里的丧事了了,我会找个机会去问他。”
郁林肃昏沉的脑子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房垚,亲了亲她的脸颊:“若你实在不愿意就不要勉强自己,等殿下的事一了,到时落罪的人定然不少,我去审一审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