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在脚边的灯笼散着莹莹暖光。
卫明枝不知何时已把半张脸从无词怀里露了出来,一只眼睛瞅着并不刺目的光芒,默然好半晌才道:“我还是不开心。”
无词微顿,“那我再与殿下讲个笑话?”
“你还会讲笑话?”
不会。
那只是他从前无意间听某人哄妻时用过的法子。
不过这个解释,无词迟疑瞬息还是把它按在心中没讲出来,只娓娓说道:“很久以前,有个人素来擅长弹琴。此人经常说这世上无人能听懂他的琴音,因而郁郁不乐。
有一日他闲来无事,抚琴消遣,忽然听见邻家传来叹息声,他惊喜不已,以为终于能遇上知音,于是便敲邻家的门,询问原因。
结果邻家的老妪对他说,‘也没什么,我亡故的儿子昔日还在世的时候,曾以弹棉花为生,今日您弹琴之音特别似我儿子弹棉花的声音,我听了不由觉得悲从中来罢了’。”
没想到这人还真会给她讲笑话。卫明枝忍下欲翘的嘴角,也不发表对他这笑话好赖的评价,只是道:“其实要哄我开心没那么麻烦的。”
“嗯?”
“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
仿佛对她跳跃的问题略感无言,他静了会儿方溢出一个鼻音:“嗯。”
“那,你有多喜欢我?”
可对这一问,无词却是沉默得更久,卫明枝将将才恢复一点的好心情又渐渐地低落下去:“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他觉察到她话里的失落,吐了口气,认真地回应:“殿下比无词性命重要。”
卫明枝这才安下心,搓捏着离她最近的宦服领口轻快地道:“你瞧,你早说这句话我不就高兴了?”
谁知被她搓衣领的人却不认同:“但这并非是哄人之话。”
卫明枝手指一僵,脸颊慢慢地升起些热意,到最后窝在他怀里也窝得不甚自在,干脆自己撑着坐直了身子,眼也没看他:“好了,我都说我高兴了,你就不要再说了。”
无词没和她计较,借着灯火又深深地瞧了几眼她的脸,方提灯站起身:“虽说印子不重,但还是拿冷水敷一敷比较好。”见卫明枝抿唇,他忙补充,“若是殿下不想叫人瞧见,我来给殿下敷。”
到底公主还是没有使小性子,缓而又缓地点了头。
无词把寝殿里所有的蜡烛都点燃之后才离开,端着冷水再进殿时,卫明枝已经乖乖地侧躺在美人榻之上了。
她看起来不同寻常地安静,俏丽的面颊上泪痕已干,只是眼眶仍旧微微发红,眸里也是水润润地,任是无干之人瞧也知道,她方才定然受了不小的委屈。此时她脑袋一侧磕在美人榻的硬木枕上,双腿微曲,双手更是无意地抱着自个儿,看起来竟有些像可怜的幼兽、打蔫儿的花朵。
无词拧好帕子,蹲至榻旁,轻轻地用冷巾给她敷面。凉意甫一触脸,她涣散的目光才开始凝聚在他的脸上。
“我母妃是第一次对我这么凶。”她突然悠悠地说了这么一句。
无词隔着帕子抚她脸颊,力道轻得叫人发觉不出:“这件事与殿下没有关系,是……”
卫明枝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蹙眉忙把耳朵捂上:“我不想听这个!”
无词便识趣地住口。
他慢条斯理地把她捂耳的手给取下、握在掌中,上身徐徐前倾,薄唇虚虚地落到她额间贴了片刻,而后收回身,在她尚还懵怔的眼神里抚慰道:“殿下什么事情都不必考虑了,只管好好休息。”
言罢他便给她盖好薄被,站起正欲转身离殿,他忽感袖摆被身后之人扯住。
无词于是回头。
烛光里公主的眼眸格外明亮,一字一句地对他说:“我方才的意思是,我与你的事情触怒了我母妃,可这件事既不是我一人之事、也不是你一人之事,所以我们谁也不许怪谁。”
“我母妃现在生气是因为你内侍的身份,等你出宫以后,她可能还会因为你别的身份生气,但你要答应我,不论她生不生气、生的是大气还是小气,你都不许退。同样地,我也这样答应你。”
作者有话要说: 笑话摘自《笑林广记》,把古文翻译了一下
第45章 练舞
中秋过后落了一场大雨, 天气骤然转凉。
而卫明枝原本的、中秋翌日欲出宫看望老容国公的盘算,也因仪容问题就此搁浅。容妃倒是再没管过她,也没传出什么动静, 看样子的确是信了她的承诺。
她近几日都闷在寝宫中,膳是无词来送的、水也是无词来端的,活脱脱地似个不能自理的婴孩。
在殿里的大多时候, 她都独自倚窗坐着、把下巴支在窗台上、望着窗外檐下的飞燕玉风铃发呆。
无词也不打扰她,或远或近地作陪。
沉寂了好几日,脸上的红痕早就消退无踪, 卫明枝的心情也总算恢复如常, 开始琢磨起练舞的事情来。
朝堂上使节来访的风向又有变动:传言那齐国使节打算提前一个月从故地出发,原本预计年后才能抵达卫京都的队伍, 变动了时间后约莫正好能赶上岁首, 说不得还能赶赴卫皇宫当晚的年夜宴。
这就更加了不得了——
今年的年夜宴前段时日便已定好席位,届时各地的封侯都会携家眷来京, 还会献上贡礼。来京献礼的侯爵自然也包括了镇北侯。
这注定不会是一个寻常的年夜宴,不提镇北侯在背地里与江崇大将军千丝万缕的关联, 单是今年年初推行的“削藩之政”, 便令卫明枝不得不怀疑, 她父皇莫不是想在宴上来一个酹金夺爵?
内政撞上外交,属实纷乱。
不过无论如何,她这献舞必须得加紧练习, 否则若是在这般重大的宴上令人贻笑大方便不妙了。
练舞自也是在寝宫里练的。
每日惯例下腰压腿,活动开身子后, 卫明枝便依着记忆推敲起舞步来。所幸她的记性不算太差,磕磕绊绊三两日,终于能把舞蹈给全盘跳一遍。
她也曾听盼夏提到过, 说是卫明琅早在准备献舞之初便去求了父皇恩准,从京城最大的舞坊里求来一个教舞先生。
卫明枝思忖片刻,觉着自个儿不必如此,毕竟当年宫中姐妹几个学舞之时,遭先生批评最多的便是她,诸如“眼睛要带感情”“腰要软”“足尖点地”……以至于她在最后结束课业的那段时间发了狠,竟得了个比卫明琅还要好的成绩,还收到了教舞先生宽慰不已的眼神。
教舞先生那时的舞技可是名震京都的,连她都宽慰了,那么想来只要找回当年的水准,结果应当不会太坏——再不济还能提前跳给人看看,若是真不行,那时再出宫求援罢。
她打好算盘、计较好退路,一个人闷在房中练舞都有底气许多。
无词送膳进来之时,她便停下练习与他一同用膳,用膳歇息未过多久,她就要把人赶出去。
偶然记起来冷落了他,卫明枝才腾出小半日时辰来与他“声色犬马”,“声色犬马”事毕,她复又投身进练舞大业。
如此循环不止。
九月的一个晚上,卫明枝练舞练出一身薄汗,正倚在美人榻上歇气,手侧的窗子倏忽被人在外扣响。
响声不轻不重,很是舒缓。
她奇怪地爬起身,推窗望去,却见窗外月色底下正站着那个已被她拒在殿门外好些天的人。
“你是不是想我了?”她把手肘支在窗台边、下巴磕在手掌上,朝无词打趣。
无词很镇静,只淡声道:“前庭的几株银桂开花了。”
“所以你是来邀我去赏花儿的?”她新异地瞅着他,心想真是稀奇,这人何时能有这副雅兴?
“不是,是还花。”
他打断她心里的浮想联翩,从身后拿出来一个东西,摆到窗台上。
卫明枝仔细一瞧,竟然是个花环。
这是一顶由银桂编成的头环,白皑的小花朵挤在藤条缝隙处,好似一粒粒雪珠,香味甚是沁人心脾。
她把这花环端详了颇久,忽然转着数起藤环上头的银桂来:“一,二,三,四……”
“殿下数它做什么?”
“自然是数数这下我欠你多少朵花呀。”她答罢还想接着数,却发觉自己记乱了顺序,抬眼看他,警告道,“这回你不许再打岔了。”
无词便见她又低下脑袋去,嘴里念念有词:“一,二,三……”
她数了很久,末了掰着手指头算数:“这环上有三十二朵桂花,你欠我四朵,那我现在就欠你,二十八朵花!”
“殿下不必还我。”
“那怎么行?”卫明枝抱着花环,振振有词,“俗语还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
无词说不过她,兴许也没存与她争辩的心思,伫在窗外轻叹了口气。
卫明枝盯着他眨眨眼,指使道:“你帮我看看外头有没有人。”
无词顺她意思环视一圈,回头答:“没有人。”
她点头,蓦地一个倾身便越过窗子抱住他脖颈,还飞快往他脸侧亲了一口,最后才贴在他耳边安抚道:“很快的,等我把舞练好,第一个跳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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