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避暑山庄回宫后, 一连两日闷在殿中苦思舞蹈:不能太过激昂,否则若是那使者借题发挥, 说南卫对他抱有敌意就不好了;但要跳软舞,则多是展现女子窈窕身段的情爱绮思,叫无词吃味了也不好。
她甄选了两日, 才慎重地把要献的舞给敲定下来。
紧接着却并非练舞。
八月十五的中秋即将到来,卫皇城照例会有一场宫廷的赏月大宴,宴上还有花灯谜题。每年的这时,各个宫都要自己扎花灯,待到中秋之夜,就可以在御花园的池榭旁把它送到水里去。
今年扎花灯的东西也在是日被盼夏领来了。
主仆几人围在殿中的桌子四边各自扎灯。无词像是从未做过这般事情,也好似对这种事不甚热衷,不仅灯架扎得简陋,连灯纸也糊得随意,扎出来的东西花也不像花、鸟也不像鸟,什么都不像。
卫明枝抽空朝他望去一眼,一见他手中的灯便笑得乐不可支,边笑还边打趣他:“原来你也有做不好的东西呀。”
无词搁下那盏“灯”,擦了擦手:“殿下说笑了,无词也是人。”
卫明枝新奇地戳了几下他面前的花灯:“这东西能下水吗?”
“加块板子约莫能成。”
“那也太难看了。”卫明枝由衷地道,“你这灯还是藏在房里别拿出去了吧。”
小饺子还在扎骨架,闻言不由笑出声,可怜道:“那无词公公可得错失好机会了,这放花灯啊,不仅可以祝愿在意之人身体安康,还能求很多很多事情。”
无词倒是没什么太大波澜,手指拨了拨桌前的灯,轻描淡写地道:“我却不信鬼神。”
鬼神……
她能死而复生,能再遇见他,与此有多大关系?卫明枝不得而知,但她决定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行,你必须放灯,你要是做不好,我给你做。”
小饺子震愕不已:“主子,您都没给我做过!”
“你又不是不会。”
小饺子还想再说话,盼夏忽然踢了他一脚:“别多话,赶紧做。”
他只好缩着脖子继续扎灯。
盼夏和小饺子二人完工出殿之时,卫明枝还在扎第二个花灯的骨架。
无词瞧她专注神情,低声劝道:“殿下歇息一会儿吧,这种事情又不急。”
她头也不抬:“明日便是中秋了,何况这灯还得晾一个晚上呢。”说到此处她又抬起脑袋,努努下巴指向他面前的四不像,“你扎的那灯就留在我这儿吧。”
“殿下要这东西做什么?”
“不做什么,收着。”
见他渐缓深沉的神色,卫明枝咳了声:“你瞧,我都给你扎了一个新的,你把旧的给我,就当做是工钱了。”虽然她本意是想把那东西珍藏着,以后也能拿出来笑话于他。
他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把那四不像推到了她面前:“早知如此,方才就该扎得好看些。”
“就是因为不好看我才要收着。”
-
翌日中秋,各宫都收到了膳房送来的一盒月饼,粹雪斋也不例外。卫明枝却不是在粹雪斋里用的月饼,她一大早便跑去了容妃宫中,因而是在容妃宫中蹭的食。
日头西落的时辰,盼夏着手给她梳妆打扮起来。
中秋的赏月之宴虽是家宴,但有圣上在场,也不好敷衍了事。
穿着厚重的华裳、戴着满头的朱钗步摇从殿中捧着花灯走出时,殿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擦黑,圆月高挂在顶头天空,偶尔会被吹过的云色朦胧地遮掩住。
小饺子和无词都手持花灯候在庭前。
小饺子扎的灯是一条鲤鱼,而无词的灯、则和卫明枝的一样都是一朵莲花,花下还有一片荷叶做底座。
灯中蜡烛还未点燃,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昏昏暗暗地。
盼夏提着灯笼在侧前方开路。
一路穿过熟悉的回廊石道,直到临近御花园,才渐渐能瞧见灯光的影子。
御花园的石铺平地上已经坐着、站着好些人,最中央还有一个巨大的、被红布覆盖着的物什。这是今年中秋的大宫灯,足有两人之高,四人合抱之粗。花园的树梢上缀满了精致的灯笼,将整个地方都照得如同黄昏一般。
圣上还未驾临,是以卫明枝向在座的后妃们行礼问安后,便领着粹雪斋的人越过人群走到了池子边上。
眼前的池水里已浮着许多各色的花灯,似鲤鱼、莲花样式的就有好几盏。微黄的光晕自灯芯洒向四周的水面,随着夜风拂过,花灯颤颤而动,还在池水上荡起了圈圈涟漪,灯光把池水照得更为波光粼粼。
卫明枝自是想要为如此美景增色的。
唤盼夏点燃了手中的莲花灯,她又把蜡烛倾过去点燃了无词的花灯。
见无词侧眸凝视她,她给他附耳悄悄地解释道:“用同一盏火,寓意更好。”
无词收回眸光垂眼看灯,手指紧了紧,却轻声提醒她:“殿下注意着些。”
注意?也是了,这御花园人多眼杂的。
卫明枝于是把朝无词歪了的身子倾正,手上的花灯也就在此时被推进池水里。她紧接着闭眼合掌。
老天保佑,望母妃、外祖、父皇、无词、容小世子、盼夏、小饺子等等的人,都能平安康健;若是,能保佑她与无词就更好了。
第43章 夜谈
睁眼之时, 面前池水里的莲花灯旁新浮了一盏一模一样的灯。
卫明枝扭头看无词,就见他静静地看着被推出去的那盏花灯,却没闭眼。
“放灯要许愿的。”她提醒。
无词道:“许过了。”
那这愿望许得可真快。卫明枝暗暗地想道。
她抿抿唇按耐住想要出口问他“许的是什么愿”的躁动, 扶着膝慢吞吞地站起来,等到带着的人都陆续放完了灯,她方领着人回头, 在大宫灯旁寻了个皇子公主堆里的席位坐下。
闲谈未过几刻,大太监高呼“圣上驾到”的声音便如一道惊雷般炸响在这御花园之中。
座上之人乌泱泱地起身行礼。
圣上挥手免了一众礼节,坐上高位之后, 各后妃皇嗣又是轮番说吉利的话、又是吟诗作赋、高谈论月, 流水似的搅了小一个时辰,圣上才面带笑意地颔首, 放行众人去品猜灯谜。
中秋的灯笼虽不如上元节一般多, 但灯笼底下挂着的、迎风招展的谜题却丝毫不见逊色。
就譬如这道“风里去又来,峰前雁行斜”一题, 卫明枝思索了半天才得出谜底——是“凤仙”二字。
用小楷笔在纸条背面把谜底写上,掠到下一条时她便又犯了难。
“四面山溪虾戏水, 打一字”。
她用手里的小楷笔戳自个儿下巴:“四面山倒好解释, 上下左右皆为山, 那便是个‘田’字,可‘虾戏水’又该何解?”
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无词望她没轻没重地戳了一会儿下巴,出声道:“虾形为卧钩, 卧钩旁有水。”
“心!田字加心字,是思, 思念的思!”她宛如醍醐灌顶一般想出来谜底,还不由自主地回头寻求肯定,见身后那灯笼下的人微微点头, 她才高高兴兴地转回身子往谜题背面提笔写下答案。
猜灯谜猜到一半,卫明枝忽然感觉右肩被谁轻轻按了按。
她以为是无词,又或是盼夏和小饺子,于是头也没回地抬手拨开按她肩膀的人,“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我正想东西呢。”
身后那人依然是锲而不舍地搭手上来,还附着一声熟悉的呼唤:“枝儿。”
卫明枝整个人霎时就清醒了,回身一看果不其然是容妃。只是后者的表情不怎么好看,不仅能瞧出三两分怒气,还能从中感觉到一股凝重严肃之意。像是她年幼时犯了不敬夫子的大错的那几次母妃会露出的神情。
她有颇久都没见过自家母妃摆出这种神色,因而心中不禁“咯噔”一下。但她并不知晓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出格,只好俯身朝来人行个礼:“母妃。”
“跟我过来。”
容妃淡声说罢,转身缓步而行。
卫明枝不明所以,没忍住偏头看一眼身侧的无词,无词与她对视几息,还未说话,她蓦地又听到容妃的叫唤:“枝儿!”
这回的语气已经染上压抑不住的愠怒。
只觉手腕传来一阵大力,卫明枝回过神来时,已是被拉扯到容妃的身后去了,就连再前的无词,也被容妃阻隔了一半身影看得不甚清晰。
但她能觉察到,容妃此时的视线是正正落在无词身上的。
僵持了须臾,容妃才朝前愠声说道:“主人家说话,你们这帮奴才就不必跟着了。”说完便拉着卫明枝穿过石道离开御花园。
卫明枝自然是不敢再回头。
她心中泛出稍许紧张,不住回想着适才她母妃的举动和神情,分明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可,又或许只是母妃觉着她这个主人家自降身份,与几个内侍走得过近呢?
惴惴不安地一路分着心,她甚至连自己被带往何处都没怎么注意。
再被容妃一声“枝儿”唤回魂之时,她惊觉自己已然身处颐和宫——这是她母妃的寝宫。
“母妃,父皇还在御花园呢,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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