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锅里的鸡盖上盖,安放到屋壁角落存好“这一锅给你晚上留着,好好补补……”
顾阿妈嘴中念念有词,听得陶粟更加无地自容起来,连眼尾都氤氲开了一滩迤逦的殷粉,觉得自己在顾家人眼中就是娇气的代名词。
不过她想得没错,在顾阿妈等人心里,她俨然从一个不知被顾川打哪捡回来的富贵窝里娇小姐,变成了一个体质较差的富贵窝里娇小姐。
这并不含贬义,更多的则是对她良好出身的一种肯定。
毕竟孕期不能吃药这种认知,迄今也只有在余陆腹地的大族或是船舰上的贵族中才会留存,而像他们海民两害相权的情况下,还是更关注母体。
得了病该吃药吃药,该医治医治,并不会为了腹中的胎儿就束手束脚,只有在保证母体健康的基础上,才会分些注意力给未出世的孩子。
至于优胜劣汰全靠天意,孩子若是不健康或者没了,那再生就是。
无论如何,顾家对陶粟还是存了一百二十分的伺候心思。
知晓陶粟或许有孕之后,顾家阿妈一吃完饭就催促着两个儿子率先去小租屋进行清理。
在得知那边已被顾川弄得七七八八后,她便先放了顾川去安顿陶粟午睡,一切都以陶粟为重。
顾父突然也心生起一种要做阿爷的新奇感,二十多年的孤独岁月,一夕之间就有了妻儿,眼下可能连孙辈都有了。
他面上不显,实则内心分外激动感慨,索性丢开了后岸等着他去检修的几条渔船,一心一意忙活起顾家的事来。
顾家屋子多,物品摆设更是不少,一样样擦拭检查得费去不少力气。
顾父看着成熟儒雅,但年纪也不轻了,一点点做下来就有气喘,靠在柜子上休息积力。
顾阿妈瞧他辛苦,好心地端上了一碗热茶,水是天上大雪化的,而茶叶自然是顾父给的。
这些年顾父在村里善于经营谋划,不仅是人脉资产,连外头稀少难见的物件他手头也有。
往先只是自己藏着把玩,如今找到了发妻,一下子就变了性子,尽数都塞来给了顾阿妈,一些不好带来的只能先摆放在他屋里,但也带顾家阿妈全部看过。
顾父接过了顾阿妈手里的茶,同时也捉住了她的手,满目都是温绵情深。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眼中,顾家阿妈永远都是嫁给他时温柔秀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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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下了,你该去外面帮他们了。”陶粟小脸红扑扑的,催促着顾川赶紧去外边做事。
但是顾川却恋恋不舍,摸着她的小腹完全不想走“再待一会儿。”
陶粟藏在被褥底下的身躯扭了扭,避开他的碰触“你再不去,我就去跟阿妈他们告状你偷懒!”
顾川丝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他低下头去亲了亲陶粟平坦的小肚子。
“你说,会不会是真的有了?”
他说的认真,陶粟刚想开口说些玩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扭扭捏捏地“嗯”了一声。
她其实真的有感觉。 。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游商贩物
源自深海海底的海啸整整持续了好几个日夜, 直到海岸边的积雪与凝冰重新组结成厚重的冰地,方才宣告安定下来。
这几日, 海岸渔村陆陆续续来了许多无家可归的散民,一些是周边村落遭遇屋舍淹没的可怜村民,大多则是从海难中幸存下来的流亡海民。
渔村挑拣了其中年轻单身的育龄女性收容,剩下的则尽归顾川所在的分族。
眼下有身为老村长已故多年妹妹丈夫的顾父在其中做调节,分族与海岸渔村两者间的关系越发亲近,而顾川显然也成为了海民中的领头人,大家伙有什么事,都习惯求助于他。
随着新增海民人数的增加, 原本还稍显阔裕的碎石滩涂愈渐逼仄紧凑起来,排屋间的小道渐渐连通人都难,更别提清除顶上屋雪等事。
且海啸风波平息, 海上多出来许多无主海区,都等着人赶紧去下扎占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待陶粟咳嗽的病症好了些, 一日趁着天公作美, 顾川终于决定带人前往浅海的驻扎原址,将遗落在那的许多重锚一一找回。
有聪敏识途的海鹰在前方带路,这一行显而易见会顺利许多。
陶粟与顾阿妈都没有去, 她俩留守在了更为安全的大本营。
打从回到海岸, 陶粟就落下个见风咳嗽的小毛病,时常待在小租屋中养病,直到空间里开出来一整筐雪梨, 吃完几顿烫乎的炖梨才见好。
因此她还是出了海崖洞后, 第一次见到顾川的海鹰, 也不知道它去哪窝冬, 竟养出来一身毛毛茸茸的羽绒,看起来喜人肥硕了许多。
当下站在顾川的肩膀上,显得分外威风凛凛。
而在海面上肆虐了半个多月的暴风雪终于有停歇的迹象,厚重堆叠的云系逸散开,露出稍带暖意的日光,只是冬雪依旧飞扬飘洒,落在陶粟的眉眼间,更衬得她水眸莹润灵动。
顾川挥退开海鹰,挨近着将她搂在怀里抱了抱,细心叮嘱着“海上太危险了,你跟阿妈就好好留在渔村,要是有什么不对,就去吊脚楼。”
“放心,我知道的。”陶粟的唇角抿起了笑,“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了……”
她裹在厚重暖和的冬袄里,明珠生晕的眼眸含笑含俏,水遮雾绕似的,勾得人移不开眼。
周围同行的诸多海民中不乏有新加入的陌生男散民,瞧起来年岁都不大,顾川想看看他们潜海的能力,这回就都带上了。
那些人也是头次见到不常出屋的陶粟,纵使清楚这是顾川的女人,但乍看之下,还是被她惊人的美貌看呆了神色,久久缓不过神来。
顾川注意到他们不加掩饰的放肆目光,心中难免不愉。
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俯身亲了亲陶粟的额角,没有在她身旁久留,转身收敛起温和神色,冷峻凌厉地大步跨向长坝,率队前往长坝另一头的船群。
这段时日,顾父带着顾川和顾洋修好了渔村中破洞的船只,他在自己的亲儿与继子面前没有藏私,甚至可以说教导得很细致,因此两人很快就学会修船这类高级技能。
不仅是维修,顾洋对如何驾驶船舶同样很感兴趣。
比起还在跟陶粟与顾阿妈恋恋不舍道别的顾川和顾父,他早就率先登上了一条船,迫不及待等着驱船远航,好给他练练手。
没多久,几条向渔村借用的渔船很快离开了长坝码头,载着满员向浅海海区行去。
这回海民中的男人们去了大半,基本每家都出一个去寻自家的锚,再加上机动接力的年轻男散民,人力出动了不少,想来从寒凉彻骨的海底取回重锚也是个苦活。
长坝冷清下来以后,陶粟同顾阿妈打了声招呼,沿着细窄空荡的海排房回到了自己与顾川的小租屋。
宅居的几天里,鱼油火盆彻夜燃烧不停,小屋内已经完全没有了潮湿水气,变得既温暖又干燥,非常适合居家猫冬。
穿戴厚实的陶粟一进到暖和的室内顿时舒服得喟叹出声,她忙不迭脱下革鞋外袄,钻进依旧残留余热的被窝中,抱着从空间里取出的灌满热水的热水袋,打算睡个回笼觉。
空间内又开启了一些装着新事物的储物格,譬如梨子、萝卜、青菜、冬笋等果蔬,还有满满一箱关于养殖种植方面的专业书籍。
顾川看不懂书上的字,陶粟也没有精力一页页阅读,两人还处于相互学习对方文字的阶段,因而这些书暂时派不上用场,不过其他的蔬菜食材则被他们吃了不少。
由于海民们住得密集冗杂,一些过于气味浓郁的菜系就不宜烹饪,可陶粟又实在想吃,顾川只好用白水给她煮熟,再放些盐与调味料杂拌,没曾想味道竟然好极。
陶粟口大喉咙小,吃不下的就给顾川吃,两个人一连消磨了几天,不知不觉吃掉了大半,只好等着空间中重新开出来新的食料储格。
她倒是想自己种出来一些,譬如小青菜、豆苗等易出的,毕竟种子与营养土皆是现成,奈何没有合适的花盆花缸,只得作罢,勉强让顾川发出来一些豆芽煮汤糊弄下嘴。
松软敦实的床铺实在引人瞌睡,陶粟换了一个更为舒坦的睡姿,眯着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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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中的日色越渐清明,等陶粟再度醒来时,是被排屋外响起的嘈杂人声与叫卖声吵醒的。
海岸渔村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批游商,他们带来许多来自内陆的货物,令人稀罕得紧,此时正在长坝上摆摊吆喝做着买卖。
除开向邮轮士官买藻液那回,陶粟还是第二次正儿八经遇见货贩。
她一下子来了兴趣,从暖热的被褥中爬了出来,穿上袄衣与革鞋,准备去外头凑凑热闹。
陶粟本来还想叫上顾阿妈一起,只是对方并不在顾家排屋中,她也只好作罢,跟在一群兴高采烈特意回家拿钱拿物的女村民们后头,慢腾腾往长坝上走。
清早还空荡无人的长坝,如今已然成为了一处极其繁华喧闹的所在。
往来海岸与内陆的货商人数很多,他们无固定居所,统一以家庭为单位,各个衣着臃肿面容风霜,显露出风尘仆仆的气质。
说不清像是哪的人,不过带来的东西却都是好货色,看积极挑选的村民和海民们就知道。
这些游商的摆货位置也很讨巧,越靠近村落人群的都是大热的米粮菜蔬及日化用品,而越往外则都是些冷门的摆件物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