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侧下身子倚在谢芸的腿上,撒着娇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阿娘、祖母,往后的日子素家会好的,大楚也会好的。”
*
汴京的府衙要比其他地方的府衙宽敞许多,就连饭食都是和平常百姓家的差不多少。饶是如此,犯人们平常的伙食也都是些窝窝头或者蔬菜汤,偶尔赶上朝中大事,或许能沾上那么几滴油水,便已经让犯人们感恩戴德了。
但今日犯人们发现个不同的人。
这女子拖进牢狱中时已经半死不活了,周身的血迹伤痕,衣衫也是破碎的,仿佛是受到了好重的审伤此时才显得极为不堪。牢头将女子毫不怜悯的扔进牢房,随即又在女子的牢房内摆出了许多的美食!
什么烤鹿肉、烧鸡、松花蛋豆腐……看的对面牢头的犯人眼睛都要直了,心道这又是搞的什么新型提审办法?打一顿管顿饱饭?那他们也可以!
其他人都馋的流了口水,却见牢房中的女人压根一口饭菜也不动,只是挂在桌子一侧抖着肩膀似乎在啜泣着。
而这时其他犯人们才看见,这个女子的下巴,是被卸下来了。犯人们集体打了个冷战,这审讯方法未免太恶心了,一大堆的美食摆在面前,却吃不到嘴……
刚才谁说的打一顿管顿饱饭可以的?反正他们可没有说过!
而此时的素可云倚在桌子旁侧,已经哭的失了声,连一个完整的音都发不出来了。她在心里一边骂着素清绾及素家所有人,一边期盼着顾长卿能赶紧出狱前来救她。
她要亲口告诉顾长卿,许成寅他不是人,是魔鬼!府衙的重刑挨个往她身上试,却又能保证疼的你死去活来却永远无法咽气,这就是曾经他们合作过的定王殿下!
想到许成寅之前与她说的那些话,素可云觉得自己心都凉了半截。
但是她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得养精蓄锐等着顾长卿来救她,只要出去,只要出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么想着,素可云便颤抖着抓起桌上的饭菜意欲往嘴中送,却因为下颚无法动弹而不能下咽,急的她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道自己的命为什么会这么苦?
正在此时,栏杆外突然传来一声娇软的声音,带着嘲讽的语气笑道:“瞧瞧姒儿,吃的竟如此之好,这牢狱,竟教你过得如此舒坦。”
第21章 一杀
只听声音,素可云便知道是谁来到了牢狱之中,连忙将手上的食物扔掉然后缩回了草席。
素清绾见她全身是血的样子轻笑出了声,微微昂了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才道:“好娰儿,我与你说些消息,定王已经散了谣言出去,说是你勾引的他。你也不必担心,我怎么能让这件事情全然算在你的头上呢?”
她仔细的想着梦中素可云在将军府灭门前,来寻她说出那些伤人话时的语气,随即道:“还有还有,李四郎已经醒了,头部创伤严重,你的顾郎马上就要被开庭问审了。”
“你还想听些什么?我都说与你听。”
刚及笄的少女声音还是软甜的,可在这阴森森的牢狱之中,这般语气便更让人觉得恐怖,就好像一个恶魔站在你身侧,手中握着带血的刀,却勾着笑意同你说我是好人一般。
素可云的身子打着颤,每听素清绾说一句心中便更寒一分,最后直接愣在原处动也不动了。
见素可云这般失了神的样子,素清绾也并不急着再与她多说些什么,而是让颂春在牢头那里拿了个木凳,就安安静静的坐在栏杆外面看着她。
最近几日素清绾隐隐有一种恍惚感,仿佛梦中之景并非全然是梦,而是她曾亲身经历过一般。每每项多想起些什么的时候都是头痛欲裂,教她不得不放弃过多思索的念想。
现下坐在此处,她忽然有种今非昔比、物是人非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令她畅快的很,连再说话的语调都变得欢快了许多:“好娰儿别不理我吖,难道娰儿不想知道,是谁害的你吗?”
草席里的素可云身形动了动,半晌后回了头,眼睛通红的望着素清绾。她满身的伤痕合着神色中的幽怨与愤怒,看起来可怕至极,让颂春都有些惊吓到。
可坐在木凳上的素清绾却看见这幅可怖的样子笑的更甚了,她用圆扇遮着唇道:“好的,我知道姒儿想知道。”
“都是我做的,所有的,无论是顾长卿入狱,亦或是汴京中如此多的风言风语,或是如今你的样子。”素清绾想着前几日子看的话本子中坏女人的形象,又挑了挑眉道,“恨我吗?”
亲口听到素清绾说出这么些话,素可云立刻凶狠异常的冲到了栏杆前,咿咿呀呀的伸着手想要去抓她,却奈何素清绾坐的距离颇远,任她废了多大的劲都碰不到素清绾一片衣角。
素清绾从前并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般捉弄人的兴趣,现下看着素可云这般悲惨的样子,她蓦然有些呆愣住,恍惚间觉得适才的自己,与梦中的素可云似乎并没什么不同了。
她猛然蹙起了眉头走近了素可云,眉眼间不见了刚才的笑意,冷声道:“你不要觉得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和顾少卿、许成寅合作意欲毁了将军府是吗?”
素可云挣扎的双手猛然顿住,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素清绾。
“所以你以为,即便顾长卿或者许成寅想留下你,我会放你这条生路吗?”
少女冰冷的声音在牢狱中轻轻的回荡着,带走了素可云最后的念想,她直到死也不会知道,为什么素清绾会对他们所商讨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踏出牢狱的一刹那,素清绾险些有些身形不稳的就要朝前扑去,然只一瞬间便有一个白衣的男子快跑而来,携着满身的檀香味将她稳稳的搀扶住。
素清绾只觉有一瞬间的天旋地转,耳中嗡嗡作响听不真切颂春的呼喊声,喉咙似乎也哽咽住了,令她难受的很。
她不相信许成寅会这么痛快的将素可云杀掉,只要素可云多留一日,素府就必然会多一层危机,所以她必须亲自看着素可云咽了气才行。想到素可云被颂春强行喂下毒药后那凄惨的哀嚎声,素清绾不禁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梦中,亦或是她的前世,是怎么死的呢?也如素可云这般凄惨悲凉吗?
这失了神的一小会,素清绾仿若过了许多年那么久。脑海中快速的略过许多零碎的片段,熟悉却又陌生,任她如此想去记住,也都只是如烟一般再次消散。
半刻钟后,素清绾稍微抬头看向扶着她的男子,忽然如释重负般放松了自己身子瘫坐在了地上,哑声说道:“劳烦殿下,将我搀扶至马车罢,我现在已经浑身无力了。”
许嘉述的眉头一刻未松,他克制着自己想将素清绾揉入怀中的冲动,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起来,然后搀着她一步步的往马车上走去。
“颂春,记得,要打点好。”素清绾有气无力的同身后装作看不见的颂春道,“一定要叫他,传满三十六条街。”
颂春应了声,连忙小步快速的离开,心里还隐隐的道:非礼勿看非礼勿看!
那燕王看着自家三娘的目光,深情的好像看着自己家娘子似的,这可不行,她以后可要与夫人说上一说,千万别教三娘被人拐跑了!
素清绾哪里知道颂春现在心里的小九九,及近马车,听雪便慌忙的从前板上跳了下来搀扶着素清绾,问道:“三娘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不好?”
素清绾摇了摇头:“无事,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罢又侧头看向脸色一副苦大情深你的许嘉述,轻声笑道,“多谢殿下送我过来,可还有什么事?”
她可还记得在寒光寺时许嘉述那浪荡的样,连忙道了谢缩回了手,维持着端庄的姿态同他说话。
感受到手心中空荡荡的,许嘉述抿了抿唇后回她:“素三娘先上去休息着,本王骑马送你回去,路上慢慢说。”
素清绾确实疲惫的极了,身心一般的累,便点头附和了许嘉述的话,由听雪搀着颤颤巍巍的她慢步走进了马车内室,然后将车帘子稍稍的拉开了一小块,等着许嘉述和她说什么。
许嘉述骑在高头大马上,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动着显得意气风发,而眼角的一点痣却让他有一种异样的美感,低头蹙眉俯瞰着马车中的素清绾时,瞬间惊诧到了她。
她从前从来没仔细的瞧过许嘉述,因为他身上清淡的檀香味,总让她有一种处在佛堂中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自然而然的就忽略到了许嘉述的长相,竟是如此艳丽。
按照祖母之前带兵打仗的豪放话来说,真是个带劲的小公子!
“素三娘看够了没?”许嘉述瞧见素清绾这般热烈的看他,紧皱的眉头立即便舒展开来,愉悦的道,“本王是不是风姿俊朗、气宇轩昂?”
素清绾微微愣了一下,尴尬的解释道:“殿下,我是在等你同我说消息。”
她正欲将车帘子放下不再听许嘉述的唠叨,却抬眼间蓦然瞧见了许嘉述的手中,又拿了一串佛珠,便又问:“殿下是又求了一串佛珠吗?”
“嗯,老方丈又给了我一条,教我不要心急。”许嘉述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