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她同她说了许多的话,好像想把一生没说完的话都说尽了似的。
她最后告诉她,既然是在宫中生活,说真话不如说假话,虚情假意,远比真心真意更有用。
那时她还以为怡娘只是感慨她娘家的际遇,若不是为了元昭一朝的定远大将军进言,她们家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她也不会成为罪臣之女,最后过的这样孤寂。
到了后来,她才明白怡娘对她说的原来是这世间最真最真的话。
许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拿不出如她丈夫一样多的真心去回应他的爱。
他的爱不曾减少,可她曾经有过的那么一点点的真心却渐渐的被消磨,所以她也只能虚情假意。她活在自己的愧疚里。
他待她是很好的,昭纾宫的样子,就是她年少时心中的家。有紫藤花架,有四时花草,还有一只白猫。
深宫岁月,还带给她两个可爱的孩子,一男一女。玹儿还好,玙儿她却嫌太骄纵了些,还没有她殿中的桌子高,她就已经开始担忧起了她将来嫁人。
他却说无事,将来他会让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便如他们一样伉俪情深,举案齐眉。
她只是装作没有听懂。伉俪情深,他们可不是夫妻。
她曾经是问过他的,为什么给了她这样高的位份。
四妃的位份从高至低是贵、淑、贤、德。若她是贤妃,出身比她高的多,又同样有皇子的齐侧妃,封个贵妃也不为过。
他却说贵妃的位置是为了别人留着的,她也不会永远都只是他的妾室。
她听懂了他的话。她读过许多许多后妃的故事,她知道从前有不少的皇后,都被废位成了妃子。
她没有那样大的野心,她只想窝在昭纾宫里,和她的儿女、白猫一起过清闲的日子。但是她也没得选,她的家人,她的枕边人,都想把她推到那个位置上去。
昭永八年,他带着她登上正阳门的城楼,去观看为她燃放的烟花之后,她做了整整两年的梦。
她总是不能睡好,梦境都是碎片。在那些碎片里,有好多片都有朝霞的旖丽之色。
若是能将它们拾起来,拼拼凑凑,大约能拼出一个少年的样子。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记得她,会不会记得她告诉他的她的名字。她在宫中的生活太平淡了些,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去思考那一个清晨。
身为后妃,总是会想起一个不是她丈夫的男人,这不是后妃该有的德行。
可若是这念头也能那样轻易的被抹去,这世间大约也就少了很多很多的美好了。
若她能够预先知道她何时会离开这里,前一日,她大约会在紫藤花架下多坐一会儿。每一年昭纾宫的紫藤花开的都是很好的,那一年也如是。
袅袅上缘物,鲜鲜滥拟霞。风霜摇落后,为尔怅韶华。紫藤花是好年华,她其实也还是的。
只是她在花架下坐久了,总是会想要推开宫门,看看会不会有一个少年郎策马而来,又在她面前停住。
被她说中了,她这一生,果然就没有再见到他,甚至都没有机会知道他的名字。
相逢在彼此韶华之时,他尚有余力鲜衣怒马。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经历过风霜,又有没有片刻曾想起过她。
第385章 尚馀孤瘦雪霜姿——蒋嘉扶番外
蒋嘉扶生在东北,也长在东北。少女时常常做的事,是在冬日的窗前煮茶,望着窗外皑皑白雪,和院中一株孤傲的寒梅。
她早已经习惯了冬天,她不讨厌冬天。和花影霜雪相伴,她永远也不会厌倦。雪原上的雪是不会消融的,也不应该消融。
对她的母亲宛平公主而言,燕京是一个梦。她在皇城中长大,恋慕过一个人。
她看着他从宫道上一次次走过,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逐渐变成了爱护怀孕妻子的丈夫,变成了沉稳严肃的父亲,变成了忠国忠君的臣子,再也不曾那样展颜肆意欢笑过。
而后她自己也披上了嫁衣,成了开在北国的一株红梅。
母亲很少说起燕京,毕竟在那里,除了一个与她在后宫中相依为命的母亲,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既然是梦,总是要醒。
蒋嘉扶也是如此。若一生都只是在燕京短暂的停留,她应该会觉得是一场美梦。
梦中有她一直渴望拥有的可以无所不谈的姐妹,有四时风光无限的熙和园,有不会开放在北国的土地上的花朵。
但它最终,还是变成了她的一场噩梦,她只想逃离。
十五岁的时候她就嫁到燕京了。是今上钦点了她做他最宠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当朝太子景玹的正妃。
送嫁的马车自东北而来,一路迤逦至燕京。嫁妆也只是嫁妆,背后没有今上想要的人心。
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她其实根本还没有考虑过婚姻。可皇权之下,即便她的祖父是镇守一方的将军,侯爷,也根本就无从反抗。
储位之争,她的家人是不想站队的。所以她只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今上要她做太子正妃,是看中她身后的家族,可是她其实早就没有家族了。
她能理解他们的无奈,也知道为什么即便她在燕京小产,母亲也不曾来看过她,照顾她,只有太妃在她的身旁。
好不容易远离了权力中心,在他处能把日子过得很好的人,的确没必要再踏进燕京这趟浑水里来。
她觉得祖父的决定是对的,她为她的家人骄傲。可北国的梅花,是不应该开在常年没有雪花的地方的。
有哪一个少女,对自己的婚姻,对自己的丈夫,会是没有一点期待的。
她在香山别院里看过瑜娘和永宁郡王世子景珣相处,也听瑜娘说过她到燕京之前,在马球场上发生的沛娘和齐元放的故事。
她没有经历过这些,但并不代表她就不会懂,不会期待。
她原来以为她是会嫁在东北的,往后会和她的丈夫一起纵马在雪原之上,去找开的最好的那一树寒梅,而后将一枝花枝这下,珍重的插进他们房中内室的梅瓶里。
一室馨香,而后煮茶赏雪。她喜欢雪,永远都不会厌倦。
可惜她的丈夫不是,他是政客,又是不太高明的政客。依靠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坐在了他坐不稳的地方,所以才要她来填补进那些使他位置不稳的缝隙。
她一开始就看明白了,即便有多少人羡慕她,她都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值得任何人羡慕。
好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好的生活应该有丈夫,有妻子,有孩子,适当的钱财和地位。再不需要别的了。东宫里无论是什么,都太多了。
但他毕竟是她的丈夫。她曾经的期待,只能施加在新婚之夜,睡在她身旁的那个男人身上。后来想想,即便是那时,他心中更多的,恐怕也是对于许莞南的愧疚。
自怜冰脸不时宜,偶作小红桃杏色。她是想过要改变的,在许莞南被赶出她的生活以后。东宫里没有其他能得她丈夫青眼的嫔御了。
那时候她的生活里只剩下了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和一个可爱的孩子。钱财和地位虽然多了些,但毕竟不算是太坏的事。
或许他也并不是没有机会在储位之争中全身而退,他也并不算太花心,他最喜欢的那个女人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到底是已经离开了,他们也许还是有机会。过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她后来明白了,她永远都比不过绮年殿里的杏花。不可饶恕,也只是她眼中的不可饶恕。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必要再比了。
一个女人做了母亲,许多心态的确是变了。只要每日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健康,高高兴兴的样子,别的东西,她早已经不想求。
可是沛娘带着贞静来东宫找她的那次,到底是把她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磨灭掉了。
为了皇位,连这样的病都敢瞒下,连自己的妻子,亲妹妹也不肯告知,这样的男人,何尝有一点家国情怀。全都是为了私欲罢了。
不值得。
长在东北,嫁在燕京,最后的归宿,却是在庐州。
燕京的几年岁月,尽在一艘官船之上,她从一朝储君的居所出来,所能带走的东西,甚至还没有当年她离开东北时多。
那段时日唯一的好消息,是沛娘顺利的生下了一个女儿。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们没有能好好的道别。
她们的丈夫从前站在敌对的立场上,放了景玹一马,也不是出于善心。到后来,景玹连做他们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了,越是这样,越觉得没必要相见了。
沛娘,瑜娘,还有贞静,她都希望她们能过的好。
庐州的雪更少,常常一整个冬季过完,都没有一点下雪的迹象。她还是喜欢坐在窗边,一边哄着她的儿子凊哥儿,偶尔抬头望一望天,可是她总是失望。
一低头,却也能看到窗外院中的一株红梅。是他为她种的,他知道她喜欢。
他明明早就知道了,可东宫春和殿外是没有的。从前许莞南住的绮年殿外满是杏花,是她嫁进来之前,他许诺给她的。
她并不是要跟许莞南比,只是也明明白白的看见了不值得。从许莞南的角度来看,在她做那些错事之前,她其实也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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