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不想动情绪,只是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而已。
可这两件事,偏偏都是她平生最痛。痛可以叫人死,既然他们要她死,那她又何必管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
侍奉皇帝多年,她如何还能不懂他的性子。除了他所最爱的,谁更弱势些,他便对谁心软。
元俪皇后含冤而逝,他就最偏心她的儿子。
后来证明了元俪皇后之死与三皇子的生母齐淑妃无关,他就又是一颗全然愧疚的心,甚至还想放三皇子一马。
那她只着单衣,披发跣足走在冬日的宫道上,又跪在樗元殿前,她是比三皇子一党更弱势的吧?
她也根本就没有夸张,若他肯睁大眼睛去看看每年眼睛城外的难民,他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便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自从发觉她从没有爱慕过别人的时候,她原来是想试着去了解皇帝,把自己的爱意加诸在她的枕边人身上的。
可越是了解,越是发觉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别人的爱。
与其为他付出,不如自己清清白白的走完这一世,下一世投生的好些,不要再受洪水离散之苦,也不要再入深宫。
宫中孤寂,如蚀骨之毒。
原来那一次她该好好选一选的,不该什么也不为,那么草率的点了头。
她后来又在宫中偶遇了当年将她送到宫里来的那个男子。纵使相逢,也不应相识,他不会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只是与他擦肩而过而已。
她以歌唱为生的日子很短,所以她还是有些喜欢歌唱的。她还是只会那些与汉宫有关的歌谣,不想学别的。
霸天下的卫子夫,佳人难再得的李夫人,还有退居长门的陈阿娇,她们被人贮藏在金屋中的时候,有没有爱过她们的枕边人呢?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答案,她只知道自己的答案。她是没有的,她这一生,居然谁也没有爱过。
到了她枕边的那个男人成了太上皇,又许多年过去,在她觉得自己也有些老了,在他弥留之际的时候,她终于开口问他了。
相伴这么多年,他喜欢的,究竟是她的什么。
人之将死,他没有骗她。他说她的声音和元俪皇后很像,性子也像,从来不争不吵,让他觉得很是宁馨舒适。
原来到最后,她也的确是个替身而已。不过幸而她没有爱他,也丝毫都不觉得伤心。
她又想问一个问题,他那样爱元俪皇后,元俪皇后又究竟爱不爱他呢。
这才是这世间于她而言真正没有答案的问题。
在他走后,她又一个人安静的活了许多年。那样的日子,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宁馨舒适。
她仍然在殿中唱《佳人曲》,偶尔也叫人进来说汉宫故事给她听,子夫前入侍,飞燕复当时。正悦掌中舞,宁哀团扇诗。
偶尔在殿中独酌,夜夜静思,设想着她们当年的心境。卫子夫,李夫人,陈阿娇……她最后谁也没有像。
默饮数杯应未称,不知歌管与谁同。
第383章 阮郎归——阮骋云番外
阮骋云被他的战马驮着,在那邬草原上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草原上的夜晚是安静的,一望数百里,没有半点灯光。
只有一轮明月高悬,照亮了不归人。
三天之前,他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各处被狼撕咬过的伤口都已经凝结,他的战马也和他一样,遍体鳞伤。鲜血凝结在白色的马鬃上,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它的。
但他们都活下来了。
他往曾经父亲驻扎的营地走,上面高高扬起的旗帜上,是苍鹰的图样。那是赵家的图腾,曾经父亲的营帐,已经不再是父亲的。
阮骋云这个名字,他也许多年都没有再用。失望,愤懑,不甘,活下来的人的痛苦,不会比死去的人更少。
但好在,他在草原上遇见了其他和他一样不再能有姓名的人,他们都和他一样,要为了自己的声名平反。
那几年他去了很多地方。那邬草原以北的天耀国,比天耀国更远的歧鲁国,甚至是比国家的边界,比海更远的地方。
他遇见了很多人,也遇见了很多危险,都和那一夜他和部下一起被群狼围住的时候一样。
他都活下来了。
但是那个将他们一家族灭的皇帝却早早的死了,另一个害了他们家的人成了皇帝,曾经与他们家相交至深的定国公徐家是帮凶,如今依然加官进爵。
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妹妹蕙娘还成了这一代定国公的外室。真是荒谬。
七年之后,他第一次回了燕京。那时候,他的名字是劲山。
实际上劲山是他在旅途中遇见的一位朋友,少时成名离家,一直生活在关外。曾与他结伴同行过一段路,最后死于他们在歧鲁国遇见的一场时疫中。
他离开燕京的时候太早,七岁那年,父亲出京,他就悄悄的躲在了押送行李的马车上,一直行了数百里,才被他的父亲发现。
父亲的责难没有使得他退缩,他就这样一路跟着去了西北。
从连铠甲都穿不上的小兵开始,一路积攒军功,长成了骁勇善战的小将军,他天生就属于西北,他已经死去了的前半生,几乎都消耗在那片无垠的草原上。
他回燕京的时候又太晚,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很早就已经过世了,却没想到他那个一直不愿相见的妹妹,居然也走的那样早。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还活着。下世之后她见到他们的父母,发觉他不在那里,会不会怪他居然这样狠心,连见她一面,告诉她他还活着都不曾。
他曾经是想把她留下的女儿带走的,可是她似乎在定国公府里生活的很快活。
不记得自己生母外家的孩子,他也不想记得她。就当作陌路好了。
燕京已经不记得他了。
那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改换了面貌,燕京城里也已经没有阮家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要为了去了的阮家人谋算,所有的人,哪怕只是当时袖手旁观的人,也都在他的谋划之内。
他们不曾给过他和他的家人一点活路,他也会如是。
但他到底还是忍不住给了那个名叫徐沛柔的小姑娘一点关心,很快就发现,她原来比他想象的要聪明。
只有七岁,和他当年去西北一样的年纪,她适应起高门大户的生活,远比他当年在西北要更快,也更好。
她拿到了她母亲的那块玉牌,她原来也是惦记着她的生母,惦记着阮家的。所以他才让人把属于他的那块玉牌,也一并辗转交到了她手上。
在何府的那一次,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有人要害她了。她身上有阮家人一半的血,他不会就这样看着她陨落。
那一次他尚且不清楚是谁对她下手,感慈寺之后,他捉到了暨娘。他的动作远比定国公要快,所以他们当然是一无所获的。
暨娘的骨头也很硬。可要从一个人嘴里知道你想知道的东西,很简单,只要知道那个人最害怕什么就是了。
她还有一个妹妹,那就把她的妹妹一并抓来。反正她做的是这样害人的事情,也应该有自己在乎的人被别人所害的觉悟。
他很快就知道了,害那个小姑娘的人,是她的继母,以及她继母的大嫂,柯至卿的大儿媳。
怎么那样凑巧,柯家原本就在他的谋算之内。当初赵家人的得意,柯至卿也添了好几根至关重要的柴禾。
但也还没有到收拾她们的时候,所以他只是用江湖人的手段威胁她,使得她不再敢对蕙娘的女儿动手。
会遇见白静思,其实也只是一个意外。在听女先儿说书之前,他偏偏先听见了她的声音。
“先生,回去之后您能再给我说一遍李夫人的故事吗?”
女先儿的故事是成王败寇的故事,他不想听。他只是让那个女子出来唱歌,从《佳人曲》开始。
他记得这把声音的,在许多许多年前的一个夏天。
那一年他在燕京,太子还只是太子。她和太子一同坐在宫车里,他恭敬的候在一旁,等着他们行过去。
车里的女子问太子,“若您是汉武帝,会坚持要见病重的李夫人一面吗?”
她是宫妃,会问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就记得这句话,而且一记就是这许多年。
他后来问了同样侍候在一边的内侍,他告诉他,车里的应当是东宫的许太子嫔。
他一听见白静思的声音,骤然就想起了那一个夏日午后。
她也对宫妃的故事感兴趣,或者她也可以进宫去,搏一搏李夫人,卫子夫的命数,反正他会帮她的,他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但是他很快,就在其献那里看到了元俪皇后的画像。四时八节,皇帝都要求他们祭奠他此生的挚爱。
是他的挚爱,又不是他们其他人的,他觉得皇帝实在是病的不轻。
可是他看着那幅画像,很快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西安城里的一片朝霞。
彼时他还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打马经过西安城中的一户人家。院墙不高,院中有紫藤花架。
门外卧着一只白猫,见他策马而来,躲也不躲。忽而有一个女子从院中冲出来,护着那只猫。幸而他及时勒住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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