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眼看他的车驾渐渐行进,上辈子随他重回汴京的景象又回到了眼前。
那时她是高霁弃掉的妾,又有残疾,纵然只是个“夫人”的封号,还是遭到许多人的反对。有大臣痛心疾首,说她是前朝祸水万不能侍奉君王,但也不知为什么,独孤珩硬是坚持把她带回了宫中。
那时距离父母去世已有四年,芳若也已经不在,再踏入汴京时,她直觉恍如隔世。
却未料到现在,是真的隔世了。
“姐姐,这就是爹爹说过的镇北王吗?”
芳若小丫头的好奇心又起,忍不住小声问安若。
安若回了神,下意识握住妹妹的手,也小声答道“是。”
小丫头悄悄抬头,偷瞄已经越走越近的车驾,忽然又低低的哇了一声,“骑马的侍卫都好俊呀!”
两个丫头赶忙点头表示赞同,红菱压低声道,“而且看起来比中原人要高大许多,莫非他们也是异族吗?”
眼见三个人都看直了眼,安若哭笑不得,只好又小声解释,“他们并非异族,只是生于北境,饮食也与中原有所不同,体格天生就高大。”
“还是姑娘知道的多。”
红菱一脸钦佩的点了点头,芳若则又有了新的问题,忙问道,“侍卫们已经这么俊了,那镇北王……岂不是要貌比天仙?”
这……
安若一怔。
——其实妹妹说的没错,独孤氏自古出美男,而独孤珩,就更不用说了。
她还记得他眉眼镌如刀刻,身姿高大英武,高霁曾被评为皇室美男,但若与他相较,简直如浮尘与月华,根本不值一提。
小竹却有自己的看法,“那也说不准,那些官老爷们都是大肚子,这位王爷都是王了,肚子岂不会更大?”
独孤珩……大肚子?
安若不由自主的想了下那个画面,竟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这点波动引来了芳若的好奇,眼瞧小丫头满眼不解的看着自己,她只得赶忙把笑意压下,咳了咳道,“独孤氏一向骁勇,镇北王也不是汴京的文官,怎么会大腹便便呢?”
这似乎也有些道理,芳若坚定不移的点头,“我想这位王爷一定是位美男子。”
然话才说完,重又奇怪起来,“姐姐怎么会如此了解镇北王?”
“……”
安若一噎。
周遭车轮滚滚,马蹄阵阵,与人们的说话声混在一起,其实颇有些嘈杂。
也正因为如此,少女们才敢悄悄讨论关乎镇北王的话题,她们的声音被四周杂音盖住,除了她们三个,几乎没人会听见。
然而她们并不知,此时车驾中的那位青年藩王,自幼便耳力过人,她们的声音压得再低,还是如数进了他的耳中。
独孤珩俊眉微动,朝车窗外投去了目光。
隔着仙纹绫的车帘,他隐约看见了那个少女的身影。
虽并不能看清她的眉眼,但他此时亦想知道答案——
才十五岁的她,如何如此了解独孤氏?
作者有话要说: 祸水小剧场开播了——
芳若:谁在偷听我们说话?
独孤珩:咳咳,是你貌若天仙的姐夫。
安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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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安若也惊觉失言,赶忙找借口道,“这都是书上写的,什么《氏族志》之类,看过就知道了。”
芳若倒也没有起疑,只叹道,“还有这样的书啊。”
红菱则一脸敬佩道,“姑娘近来总在看书,可用功呢!”
“可不是,”芳容调皮抱怨,“姐姐都不陪我打络子了,这么用功,难道要去考功名么?”
安若又被逗笑,弯着唇角解释,“我看的不过是账本,哪里就要去考功名。”
芳若一头雾水,“姐姐为什么要看账本?爹要你看的吗?”
安若咳了咳,“没有,是我自己想看。”
语毕略微思索一下,她还是提醒妹妹道,“家中生意虽然有爹在料理,但他毕竟忙些,咱们也要替他分担,有时候有些外人……并不全然可信。”
芳若依旧云里雾里,“什么外人?姐姐说得是谁啊?伍掌柜吗?”
安若却不置可否,只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总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芳若听不懂,索性又调皮起来,“姐姐只年长我三岁,为什么近来愈发像个老妈子了,整日净讲些大道理。”
安若一噎,立时瞪起眼来,“你,你说谁像老妈子?”
……
少女们的声音宛若细碎的银铃,已经被慢行的车轮抛远,车内的藩王也收回了心神。
有侍卫靠近车窗禀报,“主上,武王世子在旁恭候,可要停马?”
“不必。”
他语气一贯的清冷。
侍卫便应是,不再出声。
仪仗人马继续行进,而一旁的路边,高霁身穿宽袖绛色袍,腰缠玉带,正立在盛和居门口等候,马车上的“武”字清晰明显,他的装扮也明显异于路人,其实十分显眼。
虽不屑,但他也做好了准备要与独孤珩打个招呼。
哪里晓得独孤珩根本没有停顿,仿佛没看见他一般,就直直略了过去。
高霁一怔,立时怒火冲天,“他……”
若不是连金阻拦及时,只怕已经骂出难听的字眼。
“爷消消气,不同他们一般见识,消消气,消消气……”
高霁哼了一声,当即挥袖转身,回到盛和居里去了,只是还没等坐下,又忽的想起了方才的美人,赶忙冲了出来。
然街道上此时都是才看过仪仗后散去的人群,哪里还有美人的身影?
~~
没过几日,新衣做好了,因着阮家给的酬劳优厚,粹心坊特意派人送到了府中。
秦氏叫王妈给两个女儿传话,芳若最先跑了过来,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安若踏进月亮门。
“怎么才过来?你妹妹的衣裳都试好了。”
秦氏正坐在花架下乘凉,王妈在旁替她摇着扇子,临盆在即,她的孕肚已经大如西瓜,孕妇又尤其怕热,这些日子难免辛苦。
安若主动接了王妈的活计帮着母亲摇扇,没等回答,芳若从屋里露出头来道,“姐姐莫不是又在看账本了?”
“账本?”
秦氏就更奇怪了,“你看账本做什么?”
娘即将临盆,安若不想叫她情绪波动,便撒了个谎道,“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想看看。”
此时还要从上辈子说起——
那时在那批蜀锦被劫之后,爹被绫锦院问罪,关进了大牢,那时为了保住爹,娘挺着孕肚到处奔走疏通,好一番争取,绫锦院才勉强答应以钱财抵罪。
就在娘咬牙要以大半的家产换爹回家的时候,掌柜伍茂才却连夜卷走了阮家最后的库存与银两。
娘交不出钱,绫锦院那头便拿着爹出气,生生将爹打死在了拱卫司的牢房中。
娘也受不了打击而难产,最终带着腹中的孩子寻爹去了,只留下惊惶无助的姐弟三人……
所以说这人是直接害死爹娘的凶手,一点都不冤枉。
安若恨极了这姓伍的,虽然今次爹已经平安度过了第一个难关,但不能保证这伍茂才不会再捅他们刀子。
所以她这些日子几乎要把家中织坊与布莊的账本翻遍,就是早点找出此人的破绽,好叫父亲早做防备。
就在昨日,她从布莊的账上发现了些异常,便匆忙跑去告知爹,哪知爹并没太当回事,只说回头亲自看看。
爹还是太相信自己的伙计,她又不好轻易将上辈子的事说出,这才有些苦恼,是以今日又在继续查看账本,想找出更多证据来。
秦氏却不知她的打算,只道,“娘知道你操心家里,可总归是姑娘家,有空了还是该多做做女红,眼看就要及笄,等哪日定了亲事,就该绣嫁衣了。”
芳若也调皮笑道,“等姐姐及笄一过,肯定有不少媒婆要上门啦。”
王妈也在旁笑道,“咱们大姑娘这样好,夫人跟老爷一定要好好甄选,挑个最好的人家。”
眼看众人都来说她,安若只好无奈道,“我只想好好守在爹娘身边。”
秦氏只当她害羞了,笑道,“说什么傻话?姑娘家总得要嫁人的……”
话还没说完,却忽见看门婆子张嫂领着织坊里的小伙计三水到了院门口,远远禀报道,“夫人,三水来找老爷,说织坊有事。”
今日阮青岚被召去了绫锦院,并不在家,秦氏就把三水叫到了跟前,直接问道,“织坊出了什么事?”
三水忙答,“织坊来了位外地客官,看上去很是阔气,一开口要买几百匹料子。小的做不了主,只能过来请老爷出面。”
秦氏发起愁来,“老爷今日去了绫锦院,怕是一时回不来,去叫伍掌柜接待吧。”
伍茂才?
安若有些迟疑,帐的事还没查清,,这人会不会再使什么幺蛾子?
然还未等多想,却听娘哎呀一声,捂起了肚子,“怕不是要生了,忽然疼起来了。”
什么,要生?
院子里众人立时忙活起来,王妈赶忙吩咐张嫂去请稳婆,将秦氏搀扶着往屋里走,其他人也都敢忙上前去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