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也没想到,他看了半晌,开口竟只是夸她。只好又谦虚道,“爹娘辛苦创办家业,小女自小就是在织坊长大的,这些年家中一直做织造生意,自然略懂一些行情,不过并不能与大家相较。”
语毕,她试着再度问道,“所有的织品您都已经看过,不知客官中意哪种?”
如若他还是不买,她可要怀疑他今日目的了。
谁料他说,“都要。”
“都要?”
安若吃了一惊,“客官都要买走?”
独孤珩点头,似笑非笑的看她,“姑娘担心在下出不起银两?”
安若一噎,只好辩解说,“客官误会了。只因家父前些日子曾答应过朋友要留货,所以现如今的存货怕并不能全都给您。”
这好办,独孤珩发话道,“那就除过留给别人的,其余都给我。”
“这……”
安若还是狐疑。
他堂堂镇北王,岂会没有绫罗穿,需要亲自来京城小织坊里买?而且一买就是那么多?
“姑娘还有什么顾虑?”
独孤珩见她不应,便又问道。
她脑间快速一转,答说,“因眼下织坊中大多织的是罗,罗轻薄些,适宜做夏衣,但时下夏日已经开始,客官如果是要运去外地,加上路上所耗的时间,等到达时,怕天就凉了,这衣料恐也会过季。”
难为她如此为他着想,真可谓良心店家,哪知独孤珩却并不太在乎的样子,且还问她,“姑娘如何知道在下是外地人?”
安若又是一顿。
是啊,她又如何知道他家其实远在庆州?
方才一心疑惑,竟一不小心又出了纰漏。
所幸瞬间已经找到了借口,她强装淡定道,“如若客官是本地人,方才怎么问小女这汴京城中是否有许多女掌柜?您这样的语气,分明是外地而来。”
“再者……”
她微微一顿,倒引得独孤珩好奇起来,追问道,“什么?”
安若轻轻咳了咳,“您也有一点外地口音。”
“口音?”
独孤珩一怔,“有么?”
安若轻轻点了下头,咬死了说,“有一点,不过,也不是很明显。”
独孤珩微微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没再多说什么。
好吧,或许是自己先露了马脚。
又听安若道,“小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您买回去衣料却不合时宜,请客官莫要介怀。”
咳咳,这人将来会改朝换代做皇帝,千万不能结仇。
哪知他却仍坚持,“难得来一次汴京,今年若来不及,明年再穿便是。”
说着又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意味深长道,“再说,在下也不是常有进京的机会。”
安若慌忙垂眸躲开。
他身上的威压太过强大,纵使遮着脸,她还是忍不住没来由的心慌。
为避免尴尬,她开始提笔记账,勉励自己集中精力。
独孤珩也没出声打扰,只在旁静静看她执笔,那纤指嫩葱似的,笔下的字迹也娟若簪花,仅是记个账,就已经足够赏心悦目了。
他这才知道,她是识字的,且字竟是如此好看。
“客官,这是目前能给您的种类及数目,请您过目。”
安若出声,将写好的纸张递到跟前,终于打断了独孤珩的思绪。
他伸手接下,大致扫过,并无任何异议,只问道,“需要多少银两?”
安若礼貌微笑,虽被面纱遮住,却无碍杏目中的光波,“这些都是绫罗锦缎,要贵于普通棉麻,总共约在六百两银上下,不过因您买的多,可容我先禀报一下家父,未准能让些利。”
“不必麻烦,”独孤珩直接从袖中拿出一叠银票,“可够?”
安若实在没想到,这人自己出来买东西也就罢,身上竟还装着这么多银票,惊讶之下忙摆手道,“您今日不用给那么多,只消先付几十两定金便好,我们准备货也需要一些时间的。”
“也好,”独孤珩点了点头,又将其中一张百两的银票给了她,“就以这张为定,我也不急,十日之内备好就可。”
安若应是,保证道,“十日是一定足够的,您放心。”
虽然难得做笔这样大的生意,但她顾不上高兴,心间仍满是疑惑。
这人究竟为何要亲自买这么多织品?
而等她将银票小心折放,抬头就发现,独孤珩又在看她。
她目光一烫,再度垂眸躲避,却听见独孤珩问她,“姑娘芳龄几许?”
芳龄?
安若一怔。
他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平白问她的年纪?难道不知如此是失礼的吗?
她不想答,斟酌了一下,决定提醒他,“客官如此问,只怕有些不合礼数。”
他倒也不恼,只是微挑长眉,牵唇淡笑,“在下只是见姑娘如此能干,心间有些好奇,若有冒犯,敬请见谅。”
安若眼睫微动,总归顾忌着他的身份,最终还是妥协道,“客官谬赞,小女今年十五。”
独孤珩哦了一声,紧接着又问,“可及笄了?”
安若仍觉得别扭,垂眸含糊道,“还有几日。”
隐约看见他点了点头,下一句,又忽然问道,“可曾定亲?”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作者: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调戏良家妇女……
某王:亲妈。
某作者:咳咳,我的男主真帅!
某若:……
感谢老鹅的营养液,感谢夜的精灵的地雷,也请手里还有营养液的小可爱们不吝投喂文文,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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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安若真有些恼了。
就算庆州远离汴京,但风俗礼节总不会相差太多,她不信独孤珩会不知这样的问题乃冒犯。
她甚至觉得从方才问她年纪开始,他就已经不怀好意了。
难道凭着镇北王的身份,他就可以如此在汴京街头轻薄女子吗?
她越想越气,干脆沉下脸来闭口不答。
甚至也已经想好,若独孤珩再追问,她一定不留情面的斥责他,叫他知道并不可如此轻薄素不相识的女子。
哪知就在此时,外头响起了动静,是爹回来了。
三水已经快嘴将情况告知,阮青岚脚步很快,转眼就进了账房,扬着笑意问道,“安安,听说有客人?”
安若收起怒意,忙同爹介绍起独孤珩,“是这位客官定了织品。”
又把才写好的帐目递了过去。
阮青岚大致扫了一眼,也有些惊讶,问独孤珩道,“客官要买这么多?”
独孤珩淡然颔首,“家乡路远,想多买些绫罗回去孝敬长辈。”
安若垂眸不看他,却忍不住在心间腹诽——方才明明像个登徒子,现在见爹来了,又好似正人君子一般了。
然碍于他的身份,她可并不敢明说,只同爹解释道,“我已经预留出给赵叔他们的了,这位客官说十日内备好货都可,应是足够。”
——上回赵达来阮府拜会,酒到浓时同阮青岚结拜了兄弟,阮家的孩子们就都已经称他赵叔了。
阮青岚点了点头,他已经从账上看出来了,便也同独孤珩提醒道,“不知客官路上要走多久?看您定了许多罗,这种料子怕是再有月余就会过季了。”
“不妨,进京不易,可留下明年再用。”
独孤珩说完,又看了安若一眼,淡笑道,“其实令爱方才提醒过在下。”
阮青岚恍然,忙也笑道,“原来如此,那便没什么了。”
安若却又被他看得心头一跳,一时间再也待不住,出声道,“爹同客官谈吧,我先出去了。”
便赶忙离开了账房。
织坊深处有一座小凉亭,供织娘们平素歇息用,这会儿大家都在忙碌,红菱今日也被她留在了家中给母亲帮忙,倒给她留了清静。
安若坐在亭中,眼望着花草,脑间却还是独孤珩。
说实话,这人今日有些奇怪。
上辈子也算与他相处了半年的光景,那时的他明明寡言阴郁,哪里像今日这般,话这么多。
而且那时除过自己,他身边也没有别的女人,邢漪容那般千金贵女几次想投怀送抱,他理都不理,照理来说,他不应该是好色之人,可今日怎么会对她如此轻浮呢?
难道上辈子的独孤珩,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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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进京的番邦使臣陆续到了汴京,大周景帝的千秋节终于拉开了帷幕。
一早的贺寿献礼仪式过后,集英殿的寿宴开了场,逢三十六岁“大寿”的景帝龙颜大悦,准百官同坐宴饮,以致于宴席在殿中摆不下,一直绵延到了集英殿外的场子上。
而殿中的天子近前,都是大周位高权重身份显赫者,有高氏宗亲,有景帝倚重的辅臣,亦有特意从四方进京贺寿的使臣。
今日众人皆着礼服,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纱袍高冠,却唯独一人英武夺目,将穿着龙袍的景帝也比了下去。
年轻的镇北王把着酒杯,似在欣赏殿中央的乐舞,周遭都是肚大腰圆的高氏宗亲,他不想显眼都难。
今次舞姬们的舞蹈不同于从前,伴奏的乐曲也显然是新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