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纷沓的脚步踏过被雨打湿的路石。官员身着朝服,纷纷走进清凉殿前时,大多已衣袖微湿,面带些微狼狈之色。只是细雨阻挡,又哪能却浇灭一丝她们心中早已潜伏着的那颗寻机复仇,质问女帝的兴奋之心。
但闻惊鞭击地之声,击打在潮湿的石板之上,微溅起水花。
女帝在稀疏雨声里端严驾临,登高台,坐金銮。
“上朝——”内监拉长声音,日复一日的照例宣告。
众臣纷纷行礼,叩首,低沉的颂圣声响彻大殿,萦绕不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吧。”女帝神色不明的脸隐藏在冠冕数珠之后,阴影笼罩下的唯有一双冷眼,显露出女帝坚强意志和刚愎之心。
“臣,有本上奏。”有官员按捺不住,率先上前发难。
“臣亦有本上奏。”见同僚上前,岂有失落在后的道理,后续不断的官员纷纷站出,不用明说,便知道他们意图如何。
世家贵族们的反扑报复在即。
官员们必定要借此武举考试中犯上行刺之举,来推翻女帝一意推行的科举制。她们势在必行。
女帝端坐上位,冷眼旁观,仿佛殿前喧闹都与她无关。
姿态同样默然,恍若未闻的是站在风口浪尖的丞相。他是大力推行科举的先行军,是女帝最倚仗的心腹和代言人,是传闻中以色侍人的黑衣小子,是此番改天换地败坏祖宗基业的大胆狂徒,是徐世家的孽子世家贵族中的叛徒,是天下人口诛笔伐的罪人。
他却仿佛身处浪尖而不自知,沉默的低垂着眼睫,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朝堂喧嚣。反扑和报复,冷眼旁观和冷淡以对,热火朝天与势在必得,正是一场好戏。
只是本应同在朝堂之上的端木王女,今日却因病请假,没有参与。一场好戏就此错过,实在可惜,可惜。
*** *** ***
因病请假,本应在王府休憩的端木王女,此时却并不在她的王府中。
今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又能去哪呢?
只见这端木王女依旧清淡打扮,一身干净轻捷的衣衫,身配一块温润白玉便再无它无雕琢,浑身上下洒脱清秀,形容更让人觉得谦虚可亲,此时正微微含笑,与人拱手做礼。
“端木王女,许久不见。”
“不知国母,近日可好。”
正是在今城西坊,世家贵族簇拥的之处。锦绣巷里独门独户,只有一个两个石狮子,一扇漆金铜门,外有一块匾牌,上书国母府三字。
这位爵为公卿之首的贵妇,不是其他庞杂闲人,正是那国风的母亲,已然辞官,却仍旧被人称为老丞相的国勋大人。
国风的母亲早已请辞丞相一职,只保留国母爵位。她同时是国世家的家主,虽是已然功成退隐,却依旧是着白衣的权威人士,在朝中隐隐有强大的控制之力,无人敢小觑之。
虽则口中唤她国母,南湘却习惯性想称其为老丞相,则更为熟悉上口些。这个女尊国度里,一切都以女子为尊,明明是国公,偏偏称它为国母,真是饶舌……南湘内心腹谤。
心里嘀咕,不妨碍她以一种极有分寸的眼光,观察着面前老妇。
国风之母老丞相发杂雪霜,面容清隽能知其阅历深厚,鹤发童颜毕竟是妖怪,如国风母亲这般做一个极有风度的女士,如酒愈存储愈芳香。南湘在她眉眼之间寻找着国风的影子,果不其然,这般清贵骄傲的气度,浓厚书卷香气,风仪超拔的世家风度,一脉相传。
虽则面容相似,可这位白衣丞相却还远教国风更为厉害。
南湘默默赞叹。
这种圆润的,权威的,被世事雕琢打磨的熠熠光彩,却被她收敛得极好。不知多少年的朝廷涌动所熏染出来的圆润自如。风华夺目,却毫无刺人双目的咄咄逼人。
好生厉害。南湘坐直身板,越发做好心理准备,遂开口寒暄道,“国母近日身体可好?”
“劳王女挂心了,一切皆好。”老丞相气息悠长,缓言道来。
老丞相话语未落,欠了欠身,以示敬谢之意。南湘不敢受礼,她亦不愿意在这个拥有骄人风范和清贵气度的老人面前摆弄地位,更何况,她亦没有什么可显摆的。一个空落落的头衔,一个自保无力的架空王女?一笑了之。
有丞相府上侍人送上茶来,仅仅一个端茶送水的侍者也能瞧出不同。从细节里边可见国母府气度,行事举止确与别家不同。
南湘端起茶碗,努嘴轻轻吹散热气,靠近杯沿轻轻一抿,便笑道,“好茶,清和回甘,尤其清透。”
丞相依旧不动如山,只微笑应对,“王女喜欢便好,虽则只是普通新茶已。”
南湘并不觉不快,转而道,“那就是水好了。”
“老了,便也没有太多讲究,不过打出井水烧热而已。”老丞相面容微笑,好似无心之语,不曾挂怀。
南湘连续被碰两个软钉子,却依旧神色不变,保持着风度轻言道,“那便是国母府水土与他处不同吧。”
南湘又抿了口茶,老人面孔隐藏在热气之后,看不清晰,南湘只听得老人又笑着谦虚了几句,方才问道,“哦,不知不同在何处?”
听闻此言,南湘展颜一笑:
“书香门第自是不同,权臣清贵,朝堂浸染,官场来往,再添百年世家的积酝,巅峰隐退后恬淡自如,心远地自偏的悠闲之情——”南湘微微偏头,拨弄着碗里茶梗,微微一顿,继续道,“自然是处处与寻常地不同,南湘妄言,国母一笑置之罢。”
“为何是妄言,这话便过于自谦了。王女一片锦心,鄙府倒担待不住。不过是平常茶水,竟得王女此赞,便也出乎老妇意外了。”老丞相依旧不言不语,微笑应对,一双经历波涛汹涌太多以至于永远平静的眼睛,此时平静望来。
不带喜怒,洞若观火。
“哪里,南湘班门弄斧,若有冒犯之处,国母亦请见谅。”南湘忙道,笑得坦坦荡荡,一片光风霁月。
又与这做了一辈子权臣,最后亦聪明到能全身而退的女子说了半天太极,南湘只觉到后面颇有些招架无力的味道,她自觉并非应付良好,在老丞相面前,她太过青涩。
姜是老的辣,南湘与老丞相相视一笑,依旧维持谦谦女子样。
能努力维持风度,已经是不容易了啊。南湘内心郁闷。
*** *** ***
——“恭送王女。”
待南湘搅和了半天之后,还是只有被礼貌送走的份,连国风的半面都没见到,不得不说是挫败之举。南湘摇头一叹。
“殿下,可进行得顺利?”待出府后,坐在马车上,杏方才问道。
“咳,老狐狸,狡猾得很。”南湘颇有些憾意。
“老丞相现在虽辞去了官职,只保留国母爵位,可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怎会如此简单便让王女得偿所愿呢?”杏并不失望,微笑替南湘打气道。
“恩,我知道。”南湘一伸懒腰,并不丧气。
为了美好明天。为了能活着看着每日朝阳的美好明天,她得努力。岂能轻易便觉得挫败的呢?
要保命,她要出今城,名正言顺的受领封底,成为世袭的分封王。要保住这一大家子整个端木王府的平安,又岂是容易之事?
谢若莲曾说,脱身容易。是,独自一人脱身确非难事,可这一大家子,她又岂能置她们与险境,自己逍遥寻找回家之路?她良心受不了。
所以便只能这样了。
若要有功劳受封土地,要不便是立军功。
不过这放在南湘身上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儿。一个政盲面对如此风雨飘摇的政治收宫残局变算了,让一个军盲去统领军队甚至还想立下功劳,简直是白日做梦。再者,现在天下盛世颇显,太平风流,北国已称臣纳贡,圣音的兵马驻扎在北国的土地之上,北国的皇室已被屠杀殆尽,现在监国的是有圣音血统的新姓王者。
畅国山高路险,天堑庇护,大军突进风险太大,没有必胜把握亦没有必要煽点战火。只剩下那个拥有一个平庸,心无大志的君主的大奚,又怎可能轻言用兵?
虽然此番女帝着急兴起武举,可是后面又如此受挫,即便女帝有心举兵,此时时局也不容她如此大志吧。
无奈之下,南湘便只能从她的端木王女这一头衔做文章。先帝恩宠,曾立下旨意,南湘只需成年之后与正夫成亲,便可自动获取本该属于她的封地。且先帝亦将国风许配于她,她现已成年,虽则因为争权夺利失败,推迟了婚期,可无论如何也得抢在现今女帝找茬撤掉这个福利之前,赶紧将国风娶进门。
问题是,经历如此多风雨早将时局看透的老丞相国母大人,国风的母亲是否会让自己的儿子嫁入风雨飘摇的端木王府则是个问题。或远离家乡,或颠沛流离,更有可能因被南湘牵连而落难。
前途不明朗之时,她又其可能轻易让其子涉险呢,南湘苦笑,自觉前途无亮,让人忧心。
第107章 登门国母府,回转寒暄道是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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