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西府五美已全部遣散出府。放眼望去整个西府漆黑一片,连个人声都没有。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当年住过的幽隅小院,院子冷清清的。百川那丫头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可是把那丫头托付给了不差钱的。
以不差钱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必那丫头过得不会太差。
她没有进屋,反而是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之上,才能站得高看得远。只可惜这里离东府太远,她根本看不到易白的院子。
过往两人曾在屋顶喝酒聊天的画面涌上心头,她惆怅不已。
自从身体受损后,她已经戒酒了。这三年来她没有沾过一滴酒,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有就是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一起喝酒的人。
三年了,易白他过得怎么样?
她很想知道,又怕知道。
伸手摸在心口,居然被她摸到了一包瓜子。这是她让柳婆婆出去买的,本来是买来给信娘当零嘴的,谁知于氏的事情一打岔她就把这事忘了。
没有酒菜,有瓜子也好。
她遥望着东府的方向,仿佛对面正坐着她的知己好友。良久之后她盘腿坐下来,身体斜斜在往一边倒,慢慢地磕起瓜子来。
万般情绪无解,只有一颗接着一颗地瓜子落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可笑。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服,带着磕出来的瓜子壳离开。
夜凉如水,虫鸣的叫声在草丛里渐渐安寂。
约摸是半个时辰之后,幽隅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白衣墨发的男子缓缓走进来,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冷和寂寥。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人离开已经三年,音讯全无。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留给他的信,他看过。他根本不相信她会不辞而别,更不相信那些诬蔑她和别人私奔的传言。
忽然风中似乎送来什么气息,若有若无带着隐约的熟悉。
他身形一动,人已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切如故,就连那床幔下的皱褶都没有一丝的改变。房间里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方才他隐约闻到的熟悉气息。
他快速出了屋子,身形如闪电般踏在院墙上巡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他落在院子的中间站得笔直。
像树桩子一样站了许久,他突然飞向屋顶。
屋顶上是冰冷的瓦片,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片瓦上,那片瓦的上面有一片瓜子皮。瓜子皮是新鲜的,说明有人来过。
在屋顶上磕瓜子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手慢慢收紧,将那片瓜子皮紧紧攥在掌心。
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
第62章 重逢
墨九回到住处的时候, 提着的那股气微微松散,她靠在门上略作休息后盘腿开始调息。到底是身体受损得严重,不过是夜探王府她已是力有不支。
若是换成从前, 她可是不喘气地打上好几个来回。这样的身体想要恢复到从前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拣回一条命可能是师父对她残存的一点旧情。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他们的师徒之情变得残酷又藕断丝连。能够活着总比死要强,她再是心中悲凉却还是愿意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
人活在世上有千万种选择,她不能选择过去的生活,似乎也不能选择向往的那种生活。她如今的身体做暗卫根本不够格, 连自己的气息都难以控制, 怎么还能胜任窥查的任务。因为她心中有不甘有牵挂, 所以她也没有办法隐居在某个地方不问世事地过一生。
调息约半个时辰之后, 她才缓过来, 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自嘲一笑。现在的自己还真是越混越回去,不仅没有银子, 连最基本的革命本钱都不够。也就能只能窝在这后院之中,看似什么都可以做,却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三年不见,不知易白有没有变化。
她其实是真的有些想他了。
以前远在河西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回大京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明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远离之前的所有人和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要是能远远看上一眼, 那也是好的。
成家后宅的日子不好过,二房的一日三餐足见清苦。倒不是说吃不饱穿不暖, 而是菜色多清淡少荤腥,毫无世家大户的富足。
二房一家人倒是很满足,比起定北来他们的日子不知要好过多少。眼看着成贺的腿伤开始愈合, 所有人的心都提得老高。
成贺能不能恢复如常,很快就要见分晓。
刘氏和成书晴眼中期待之余还有一丝忐忑,成婉芋则念了几天佛祈祷自己的侄子一定要好起来。最放松的是墨九,身体不行了,但是她的本事还在。
于氏原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刘氏,那天已经说动对方。没想到几日过去二房也没派人回话,她渐渐有些坐不住。
她坐不住,成老夫人更是坐不住。
大房要维持从前的体面,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银子。成家现在也就是门脸还能唬人,里子早就空得不成样子。
要想保持这样的体面,哪里都需要银子打点。卢家那边可是许了大笔的聘礼,婚事要是不成他们的盘算岂不是白费。
来二房这边探话的照旧是于氏,于氏一进门就埋怨刘氏对女儿不上心。表面看上去是为女儿着想,实际是害了女儿。
刘氏嚅嚅着,“嫂子,我还是想多留晴姐儿几年。这门亲事虽说不错,但那卢老爷都当祖父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当晴姐儿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成?她可是嫁过二回的,还带了一个孩子。人家卢家有钱,也愿意抚养信娘,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嫂子…我…”
“大伯娘,我不想嫁人。”成书晴红着眼眶走进来,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要是弟弟的脚真的好了,他们二房也就有人顶门立户的人。她就陪在母亲的身边好好尽孝,养大自己的女儿。
她不想再嫁,她真的是怕了。
于氏一脸不悦,“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哪户人家要是有个和离回娘家的姑娘,那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成书晴被她说得羞愧低头。
刘氏心疼不已,道:“嫂子,我也不是真的不想把晴姐儿嫁出去,只是那卢老爷…要是个年纪相仿的倒也和美,就是年纪差得有点大…”
于氏脸色微冷,忍不住说了几句半讽半刺的话。
成书晴越发的无地自容,掩着面跑了出去。她跑到了墨九的屋前,听到屋子里传来表妹轻柔耐心的声音默默流泪。
当年成家还没出事时,她还是成家的大姑娘。她的身边有丫头婆子,还能跟着兄弟们一起去家里的私塾识字。
后来成家出了事,她哪里还有机会识字。以前她觉得信娘不能开口说话,二房又是现在的景况,她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要不是表妹提出来教信娘,恐怕信娘也没有机会识字。一抬头看到蒙着面纱的表妹在看自己,她赶紧抹干眼泪。
“表姐为何在这里哭?”墨九问。
成书晴也不瞒这个表妹,简略说了一下于氏劝自己嫁给卢老爷的事。
“我上回就说过,一嫁从父二嫁从己,表姐要是自己不想嫁人,谁也逼不了你。大房明摆着想用你的亲事换聘礼,我想你在定北多年应该知道他们的心思。”
“我知道…”
“既然表姐知道,那还怕什么?”
墨九虽然蒙着脸,但是那双眸子实在平静而幽深。纵使像隔着雾一样看不清楚眸底的颜色,却足以让成书晴不敢直视。
成书晴莫名的信服这个表妹,也莫名的有些怕这个表妹。
“你不知道祖母的为人,她不会让我们坏她的事…”
“那就分家。”
分家两个字像鼓槌一样击打在成书晴的心上,上回她听到这两个字时已是心惊肉跳,眼下再听更是心都跳到嗓子眼。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动。
如果分了家,那当家做主的就是弟弟,弟弟绝不会逼自己嫁人。既使她真的再嫁人,她也愿意让母亲和弟弟得到好处,而不是好了大房一家。
“久儿表妹,这分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树大分枝,事在人为。如果不分家,二房就捏在大房的手心里,你和贺表哥的亲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关键是他们卖了你们,你们还没处说理。”
可不就是这样。
在定北的那些年,她先是被嫁出去,后来又被送出去。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弟弟在做,大堂哥和堂弟还能跟着大伯识字读书。
但是如果分了家,二房没有进项要怎么生活?
拄着拐杖的成贺走了过来,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内心的情绪波动,身为二房唯一的男丁他感到十分的羞愧。
“阿姐,都是我没用…”
“这怎能怪你?”成书晴重新流下泪来。“是我命不好。”
“等我脚好了,我就能出去找活干。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能一直养着你和信娘,谁也不能逼你再嫁人。”成贺眼眶泛着红,拳头握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