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刘氏喃喃,“荣侯爷可不是一个疼弟弟的哥哥,早年我们还在京中时,就曾听说过荣二老爷的亲事都是韩氏操持的。”
墨九笑了笑,“问题就在这里。不光是第一回 娶妻,听说荣二老爷娶的两房妻子都是韩夫人做的主。我听人说那韩夫人同荣二老爷的关系不一般,还有那荣世子的身世似乎有点问题…”
刘氏闻言,立马惊讶地捂住嘴。
成书晴也吃惊地抬起头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唯有成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一拳打在桌子上,狠声道:“我知道祖母不安好心,她怎么能会诚心给姐姐找个好人家。”
成书晴黯然不已,重新低下头去。
成婉芋抚着心口,“如此说来,这门亲事不能同意。”
刘氏愁苦,“母亲要是同意,咱们有什么法子。”
墨九深知定北多年,二房众人已被生活磨去所有的斗志。“先不急,大房那边派人来说这件事,未必就是定下了。我想还有人同我们一样,不希望晴儿表姐嫁到侯府去。因为一旦日后有什么丑闻传出来,成家也会跟着受连累。外祖母很看重那位大表姐,肯定不会允许大表姐的名声受损。”
刘氏心神略定,“久儿说得没错,母亲很是疼爱音姐儿。我听人说音姐儿是要当摄政王妃的,母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连累音姐儿的名声。”
成书晴更是难堪和伤心,“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好好把信娘抚养长大。”
嫁人两次,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姑娘早已对婚姻充满恐惧。她的身上没有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朝气,甚至比刘氏看上去还要愁苦一些。
刘氏听到女儿说这样的话,难免又是一番抹眼泪。
成贺握着拳头,“只要有我在,我就能养姐姐和信娘。”
墨九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脚上,他离京的时候太小可能才刚刚开蒙而已,在定北的那些年他肯定没有机会再读书识字。庶出的子弟要想出人头地,大多都会选择科举。
他既不怎么识字,又身带残疾。靠着成府里的月例,别说是出人头地,能养活自己的妻儿都是不易,又有什么能力兼顾姐姐和外甥女。
可能是察觉到墨九的目光,他下意识缩着脚。
“表哥的脚是哪一年坏的?”墨九问。
刘氏和成婉芋都看过,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成贺痛苦地低着头,双拳握得更紧。“五年前。”
就是信娘生病的那一次,他上门去找覃家人理论。覃家人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覃二爷甚至让人把他打出去,他就是在那次覃家的家丁打断了腿。
五年前,成贺十七岁。
倒还算好办,墨九想。
“表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脚,我略通一些雌黄之术。”
刘氏先是大喜,尔后又是失望。“刚开始进京时我们也找大夫问过了,都说是当时接骨不得法,治不好了。”
成书晴问,“久表妹怎么会医术?”
“或许是久病成医。”墨九道。
“对,对,久儿平日里就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成婉芋帮女儿说话。
成贺看着墨九,不知为何他莫名就很信任这个表妹。仿佛只要是她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真的,她说出来的事一定能做到。
他慢慢把脚露出来,下定决心般挽起裤腿。
墨九蹲下去,仔细地摸着那原本的断骨之处。确实是接骨不当错了位,长好后肯定是跛的。
她的手法精准而轻柔,确实像个会医术的人。
“确实是错了骨,幸好断骨时贺表哥已经成人。”
要是再小些身量还没长开,随着年纪的增长就不只是有点跛,很可能会长成严重的长短腿变成瘸子。
听到她这句话,成贺的心里猛然燃起希望。
“久表妹,那你…你能治吗?”
所有人都看着墨九,四双眼睛一齐看着她。其中有希冀有期待,还有激动和忐忑。她看着这些人的眼,郑重点头。
“能。”
“真的能吗?”刘氏抓住她的手,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
“可以,不过我要把贺表哥的腿重新打断。这个过程会比第一次更痛苦,只要贺表哥能熬过去,我敢保证他以后看上去会和常人无异。”
别说是打断腿,就是要半条命成贺也愿意。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异样的目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从跛了之后他的心理变化。
他变得自卑,变得胆怯。
甚至他害怕自己太无能,保护不了母亲和姐姐还有外甥女。他努力不去在意自己的脚,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大房的下人都看不起他。
比起大房的大哥和三弟,他更像一个废物。他不止一次听人说大房仁义,愿意养着他们二房一家的老弱病残。还说要不是大房顾念血脉之情,换成哪一户人家也容不下满房吃闲饭的人。
没有人知道在定北那些年是他们二房养活了大房一家,没有人知道他们二房做出的牺牲。世人恭维着大房,谁在乎他们二房的死活。
他想强大,他甚至想过分家。
可是他一个跛子,他能干什么?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脚能治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愿意试一试。
“表妹,你要怎么治都随你,表哥相信你。”
被人信任的感觉多么奇妙,墨九看着二房的这一家人。或许她进京之前确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表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60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治腿的第一步是先重新打断成贺的腿, 这一点很好混过去。只说成贺夜里摔了一跤,脚伤复发需要休养。
然后墨九用自己配的药给他治腿,在脚伤恢复期间成贺自然不会再出来。刘氏和成书晴成书婉都绷着一颗心, 既紧张又期待。
所有人看似按部就班, 下人少也有少的好处。没有闲人就没有人探听主子们的事情,而刘氏和她们因为有了希望脸上和愁容都淡了许多,看上去走路都比往常更有精神头。
在大房眼中,二房老的老残的残已经没有在意的必要,成贺摔到腿引赶快腿伤复发的事情在那边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除了成老夫人那里派了个婆子过来假惺惺问了几句后,再无下文。
至于成书晴的婚事, 正如墨九所料成老夫人回绝了荣府, 理由是两家原是世家, 要是错了辈怕以后不好称呼。
成老夫人派人传了话, 说是会替成书晴找一门好亲事。成书晴松口气的同时, 心又重新提起来。
墨九道:“都说一嫁从父二嫁在己,如果晴表姐你真不想嫁人, 外祖母也不会硬逼着你出嫁。这事你自己主意要拿好,谁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逼你。”
“可她是嫡祖母…”成书晴心有余悸,在定北的那些年她已经磨去所有的斗志,她已习惯于这压榨被人安排。
“表姐,如今成家已经平反,你们不是罪臣家眷。你是成府里的姑娘, 不是成府的下人。你的婚事自然有二舅母做主,外祖母怎么也越不过二舅母。”
刘氏面有凄惶, “这样…真的可以吗?她毕竟是嫡母,我们二房现在的处境不好,什么事都得靠着大房那边。”
被人支使惯了, 难免生出一些奴性。
早年刘氏未必是这样的性子,虽说是庶子媳妇,但也是国公府里的主子。那时候大房二房表面和乐,二房也颇有几分体面。
成家出事后,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一落千丈,大房对他们二房再无客气可言。加上丈夫在流放途中去世,那时候晴姐儿和贺儿都太小。她一个丧夫的妇人,除了倚靠大房别无选择。
久而久之,不仅她成了大房的下人,她的儿子也成了大房的下人。
墨九当然知道二房眼下确实只能靠着大房,但是大房未必愿意让二房巴着不放。在没有榨干二房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前,大房或许还愿意容忍二房的存在。一旦最后的价值都被压榨干净,只怕二房会比现在更惨。
“二舅母,你仔细想想。在定北的时候如果没有大房的人,你们是不是会活得更好一些?如今你们虽然是住在成府,但是试想一下如果你们是住在别处,没有大房的人,难道你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刘氏被她问住,嘴里喃喃:“世家大户要是分了枝,那就真的没有依靠…”
“你们住在这里,感觉到依靠了吗?”墨九反问。
成书晴指甲掐着掌心,内心在纠结。
墨九觉得这对母女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脱离大房,她们以为背靠着成家就能享受到成家带给他们的荣耀和富贵。
这一点她们并没有错。
世家大房的庶支都不喜欢分家,因为一旦分家就意味着成了庶支。以后子孙的前程,姑娘们的亲事都会降低好几个档次。
成婉芋觉得女儿说得对,她带着女儿在庄子生活多年,说实话她觉得比在覃家过日子要强。虽然清苦一些,但胜在清静。
“嫂子,我觉得久儿说得没错。这些年你们受的苦还不够吗?如今都回到成家了,大房那边奴婢成群,我们二房的主子还要自己洗衣服做饭。我见过母亲,她通身的穿戴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你再看看你…大房那边的婆子走出去都比你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