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乌拉那拉氏终于生下嫡长子弘晖。但是这个一场急病在这个男孩子八岁的时候,夺去了他的性命。
此后,乌拉那拉氏虽然再怎么努力,似乎也难以再续上香火。
一个没有嫡子、年龄越来越大的皇后,更何况旁又有年妃虎视眈眈……,晚年境遇堪忧。
许是希望自己的诚心能感动上天,乌拉那拉氏抄经念佛,终日不休。
也许,对她来说,唯有这样,才能让惶然的心思有一处安放之所,才能让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
门帘被两个内室宫女打起,吉灵鼻中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耳边听着环佩声响,皇后乌拉那拉氏终于出来了,众人都跪拜下去,她来不及看也跟着跪了下去。
行礼之后,吉灵终于可以打量皇后,就看见她刚刚坐下,面容倒不见衰老,也就二十八九岁少妇的样子,国字脸,五官平常,一身天青色常服,珠钗不多,只是耳畔一对明月珰,珠光莹然,似乎比室内的灯火还要辉煌。
皇后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维持仪态式的微笑,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才放下来,慢条斯理道:“这么晚了,各位妹妹还要齐齐聚到本宫这坤宁宫来,想必是有什么天大的要紧事,谁先说?”
话音刚落,海贵人已经跪了下来,方才在景阳宫里的彪悍之态已经一点也不见了,只见她眼泪珠子大滴大滴地滚下来,梨花带雨:“皇后娘娘!有人容不下妾身了,要害妾身!求皇后娘娘为妾身做主!”。
皇后“嗯”了一声,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套,然后取下来,放在一旁桌上花盏里,才俯身向前,伸手虚扶了一下,道:“怎么回事?海贵人你慢慢说。”
吉灵本就在角落里,此时离众人尚有段距离,站在殿里最偏远的地方,离西暖阁最近,就在海贵人哭哭啼啼时,她忽然听见西暖阁门隐隐传来了一声男子的咳嗽之声。
皇后的坤宁宫里怎么会有男子声音?难道是小太监?
吉灵看了看众人表情,显然没有人听见。吉灵以为自己听错了,轻轻摇了摇头。
第7章 攻心为上
厅里极安静,就听海贵人哭哭啼啼道:“皇后娘娘,妾身昨晚用了平常惯用的润肤香膏后,没过多时,脖颈上的肌肤就又红又痒,妾身稍稍抓了抓,就生了这么多小疙瘩!娘娘您看!”,她一边说,一边将衣服领子解开,膝行向前,展示到皇后面前。
皇后看了一眼,立即转开眼光,眉头微皱,道:“你好生糊涂!这般情况还不赶紧请太医诊断,若是延误了肌肤尽毁,以后还怎么服侍皇上?”。
一席话说的海贵人放声大哭起来道:“皇后娘娘,请您为妾身做主!需知看管妾身平日使用的胭脂水粉的都是宫女小鼠,她可是懋嫔娘娘身边的旧仆,娘娘!分明是有人看妾身年轻受宠,心中嫉妒,才会对妾身下此毒手!”。
皇后抬手道:“海贵人,你先起来,坐下说话。”,转头对身旁大宫女华容道:“扶海贵人起来。”,那宫女上前一步,扶住海贵人,柔声道:“贵人请起。”,随即扶着海贵人在旁边紫檀木椅子上坐下了,海贵人仍然是抽泣不止。
皇后肃色道:“谁是小鼠?”。
话音刚落,押着小鼠的两个太监连忙将她推了上前在地上,小鼠挣扎着抬了头,知道面前是皇后娘娘,便磕头道:“奴才小鼠,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冤枉!”。
皇后没说话,她身边的大宫女华容厉声道:“放肆!皇后娘娘没开口,这儿是你一个奴才随意申辩的地方吗!”。
小鼠不敢再说话,只是默默流着泪。
皇后娘娘道:“本宫问你,海贵人的胭脂水粉,平日是你一人看管的吗?”。
小鼠点了点头,道:“回皇后娘娘,海贵人平日的胭脂水粉,确实是奴才一人看管。”。
皇后点点头,又道:“今晚你送这润肤香膏给海贵人,半途中可曾经手过什么人?可曾被什么事打岔?”。
小鼠微微抬头,认真想了半晌,老老实实摇头道:“回皇后娘娘,并无经手他人。”。
皇后微微一眯眼,又道:“听闻你原先是懋嫔的旧仆,懋嫔待你如何?”。
小鼠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面上,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奴才原本是懋嫔娘娘身边打粗的仆役,并未有幸常伴懋嫔娘娘左右,不过娘娘宅心仁厚,对下人素来宽厚照拂,对奴才自然也是。”。
皇后娘娘拿起茶盏,抿了一口,一对明月珰在她耳畔不住晃动,她咽了口茶水,放下茶盏,这才又缓缓道:“那么,海贵人对你如何?”。
小鼠眼圈顿时红了,抬头望了一眼海贵人,又望向皇后娘娘,只是咬住嘴唇不说话。
华容催促道:“皇后娘娘问你什么,你便回答什么。”。
小鼠还是不说话,眨了眨眼睛,一滴大大的泪珠滚了下来。
宁妃此时上前,跪下道:“请皇后娘娘恕嫔妾多嘴。”。
皇后看了一眼宁妃,道:“宁妃但说无妨。”。
宁妃上前捉住小鼠瘦骨嶙峋的手臂,将她的衣袖猛地向上提起,道:“皇后娘娘请看!这便是海贵人对小鼠的‘好’!”。
坤宁宫前厅内,点了数根儿臂粗细的蜡烛,直将殿内照射得如同白昼一般,此时众人看去,只见小鼠手臂上纵横交错,红肿青紫,还有血迹斑斑,显然都是遭受过虐待的痕迹。
宁妃又将她的手握住了,向前送去道:“皇后娘娘请看,这奴才的手指开裂,指甲崩开,都是因为海贵人今晚用花盆底鞋在上踩踏研磨,还用了簪子刺捅这奴才的手臂。这只是今晚的伤痕,看不见的还不知道多少呢!海贵人心性狠辣,由此可见!”。
海贵人面色发冷,猛地伸手指向宁妃道:“宁妃娘娘,妾身知道您和懋嫔娘娘交好,但也不必为了维护她,如此抹黑妾身!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这狗奴才的苦肉计呢?”。
宁妃冷笑道:“苦肉计?亏海贵人说得出来,这孩子若是有这等心机,也就不会被折磨至此了!”,她说完,转身向众人摊开手,郎朗:“今晚景阳宫中庭发生之事,众人皆可作证!”。
她声声话语,掷地有声:“海贵人对上,尊卑不分,肆意诬陷懋嫔;对下刻薄阴狠,欲致人死地,海贵人,一个奴才死了事小,可是嫔妾想替皇后娘娘问一句,这后宫到底是皇后娘娘做主,还是你做主呢?”。
海贵人面如土色,颤抖着手指着宁妃:“你……你……”,喃喃了数语,竟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宁妃复又转身,道:“皇后娘娘,今晚雪后清闲,嫔妾便去找懋嫔,想借几本书打发漫漫长夜,谁知道嫔妾们正在景阳宫正殿内清谈,便听见海贵人那儿好大威风,不但用刑,还要扒衣羞辱。懋嫔娘娘担心出了人命,便披衣出去察看,原是好心想劝海贵人回去,不料险些被她推倒在地,懋嫔向来老实,嫔妾可看不过去,便出来说了几句,不料海贵人便横眉竖眼地非要到坤宁宫来辩个明白。“
她说完,看向懋嫔的宫女茉莉道:“是也不是?”。
茉莉排众而出,扑通跪倒道:“皇后娘娘,宁妃娘娘所言,句句属实!我们娘娘见海贵人站在雪地里,担心她受寒,便好心劝她先回去歇息,赶紧叫太医来看,谁知被海贵人狠狠一推,若不是奴才眼疾手快,扶住娘娘,娘娘便要摔在雪地里,需知娘娘身体一向孱弱……”,她说到这儿,又恨又气,急得语无伦次。
海贵人跺脚道:“你是懋嫔的贴身宫婢,自然主仆一心,信口雌黄来诬陷本贵人!”。
懋嫔此时才低声道:“海妹妹,嫔妾本不欲打扰皇后娘娘清静,奈何你苦苦相逼,非说嫔妾串通旧仆,指使下毒;嫔妾年老色衰,自知无颜服侍圣上,蒙皇上皇后不弃,顾念以往岁月,使嫔妾以安老度日,嫔妾素日也只是拜佛念经,清淡读书,若说嫔妾这把年纪了,还嫉妒妹妹,与妹妹争宠,所以下毒以损毁妹妹容颜,实在是滑稽之至!”。
她转身向皇后娘娘跪拜道:“嫔妾老之将至,实在孱弱,但求景阳宫姐妹和睦,一团和气,不给皇上和皇后添烦扰就是了。海贵人年轻气盛,嫔妾平日已经多加忍让,实在不知海贵人何意要苦苦相逼至此!”,说着流下泪来。
第8章 初见雍正
皇后娘娘还要说话,却见西暖阁帘子一掀,胤禛出来了。
吉灵本是低头站在众人最后的,就觉得身边一个明黄色的英挺身影擦肩而过,一股淡淡而疏朗的沉水香气也跟着过了去,她还没抬头,只听众人已经七手八脚,飞快跪了下去。有喊“皇上”的,也有说“嫔妾给皇上请安”的,嗡嗡杂杂,乱成一团。
这中间,只有懋嫔娘娘见了皇上居然在皇后这儿,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雍正来了!
她脑子嗡的一响,下意识就抬起头要去看雍正的模样,却见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正侧背对着众人,有两个小太监递上金盆和热毛巾,还有两个宫女捧着茶站在一边等着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