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夜里,七喜说到了这事儿,也有些后背发凉,她低低道:“总之,金桂的事情过后,海贵人便不大情愿多提,内务府要遣人过来补缺,也被贵人婉拒了,还是懋嫔娘娘心肠好,便从景阳宫内调了奴才给她。”。
屋外。
眼看着小鼠还是一言不发,海贵人眼神渐渐由愤恨转为冰冷,最后她发出了一声叹息,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凉意。她微微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鬓发边的掐丝流丹钗,轻轻扣动了几下小指。
仿佛收到信号一般,那个拖着小鼠的小太监立即行动了。
他先是走到小鼠背后,伸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一把架起她整个人。另一个高个儿小太监已经抱来了一条长凳子。两人合力一起将小鼠抬起扔在了长凳子上。
小鼠趴在长凳子上,发丝浸透着雪水和嘴角的血水贴在脸上,她仿佛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与绝望的表情。
高个儿小太监看来与她是有几分交情的,此时虽然迫不得已,脸上还是露出了同情的神色,虽然有奴才早就将板子拿了过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立即接过去,只是蹲了下来,凑近了小鼠,声音很急促:“小鼠,你这是何苦?”。
小鼠紧紧地闭上眼,终于从眼角流出了一滴泪珠,却还是没有话语。
高个儿太监不再说话,从怀里飞快地掏出一块手帕,塞进小鼠嘴里,站起身接过板子,默默等待着海贵人的命令。
海贵人看了一眼身边的贴身宫女银菊,银菊会意,上前一步道:“打!”。
此言一出,周围人的脸色都变了。
宫女被打板子,本已少见。更何况宫女被打板子和太监被打板子是不一样的。
太监挨打,直接趴下就是,而且疼得受不住了还可以求饶,或者向主子谢恩,谢主子教训自己;但是宫女打板子,是一点声音都不许发出的,而且要把裤子脱下来,直接打屁股,不许哭,不许叫,不发出任何痛苦难忍的声音,说得直白点,哪怕把你打死了,都不许发出一点儿声音扰了主子清静。
所以高个儿太监方才才给小鼠嘴里塞了一快帕子。
另一个太监闷声哼了一声,一把想要撕开了小鼠的裤子,小鼠发出了一声闷哼,终于流下眼泪来,双手向后,拼命挡着那个太监的手,又捂住衣襟。
太监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得恼羞成怒,向那高个儿小太监怒吼一句:“小洋子,你是傻了不成!还不来帮忙?”
叫做小洋子的高个儿太监慢慢地走了过来,别过脸去,帮助按住了小鼠的手。
眼看着衣裳就要被扯开,小鼠不知从哪儿生出了力气,忽然猛地从凳子上滚了下来,一手扯掉了嘴里的帕子,终于跪着膝行到海贵人面前,哭着道:“奴才冤枉!求贵人明察!奴才冤枉!”。
海贵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踩着花盆底鞋慢慢走到她面前,眼看她十根手指冻得如同红萝卜一般,上面还有冻疮,此时在雪地里已经发紫了,便慢慢抬起花盆底鞋,对着小鼠的手指狠狠碾下去。
伴随着骨节碎裂的声音,小鼠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一边号叫着,一边要将手指抽出去,却奈何海贵人用了十分的力气。
海贵人冷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原来也是知道痛的,说!那润肤香膏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半夜的,贵人妹妹这儿是怎么了?”一个平缓柔和的女声郎朗响起,声音温柔得能瞬间抚慰人心。
海贵人面上神色一顿,松开了花盆底鞋,小鼠赶紧将手抽了出来,颤抖着送到嘴边,不住吹气。
吉灵放眼看去,只见景阳宫的正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点亮了烛火,
一个年约四十的女子静静站在那儿,虽然身边仆役不多,只有一个姑姑模样的宫女急急忙忙地跟在她身后,要给她系上披风。
吉灵用了一下原主脑海里的回忆,知道这就是景阳宫的主位娘娘——懋嫔。
风雪早就停了,一轮冷月悬在景阳宫的上方,默默地俯视着宫殿中庭院里发生的一切。
只见懋嫔形容瘦弱,脸颊委顿,面色有些枯黄,但是眉眼秀丽,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只是毕竟岁月不饶人,不仅脸颊显现出下坠的趋势,就连微笑的时候,嘴边也有了浅淡的法令纹。
但是她看起来是那样病恹恹,只不过说了这一句话,就捂着胸口有些喘气。此时,她身边的奴才终于追了上来,帮着她系好了披风。
小鼠看见懋嫔娘娘来了,眼里冒出了仿佛看见救星一般的火花。
是啊,那不是她的旧主子吗?
吉灵以为她就要过去跟懋嫔求救了,谁知道小鼠眼里的那道火花转瞬即逝,却默默地低下了头。
第5章 跋扈
众多奴才都停下了动作,把目光全望向了懋嫔娘娘。
懋嫔站在庭院正中,只有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跪在雪地上的小鼠,随即把目光望向海贵人,她的眸光深邃,吉灵虽然是远远地看着,也觉得琢磨不透懋嫔此时所想。
海贵人嘴角微微扯了扯,这才懒洋洋地敷衍着,连膝盖都没弯,一甩帕子:“妹妹给懋嫔娘娘请安!”。
懋嫔静静道:“海妹妹不必多礼。”,顿了顿,款款道:“本宫夜来在小佛堂,本想雪后凉夜,人鸟声俱绝,是难得的清静念佛抄经夜,不曾想妹妹动静越来越大,本宫想不出来看看也不成了。”。
她说到这儿,停了停,眼光终于从小鼠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渗着鲜血的十指上。随即收回眼光,声色不动,只是慢慢踱步到海贵人面前,伸手替她拢了拢领口,柔柔道:“奴才犯错,小惩大诫也就是了,雪后风寒,贵人妹妹何苦在这雪地里冻着自己?”。
海贵人原本还强自忍耐着,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了,将懋嫔的手向旁边一拨。
懋嫔旁边的贴身宫女茉莉面色一冷,当下上前一步,大声道:“海贵人,我们娘娘是一片好心哪!就算贵人不领情,论尊卑来说,娘娘为嫔,贵人怎能如此以下犯上!”。
海贵人看也没看她,只是冷冷道:“你一个卑贱的奴才,也配教训本贵人?这才叫以下犯上!”。
茉莉因着是懋嫔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在奴才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此时被驳斥得哑口无言,只是咬住嘴唇,退到了懋嫔身后。
七喜看着,皱眉摇了摇头,低低向吉灵道:“海贵人一向如此跋扈,懋嫔娘娘是个软和性子,从来也不敢压一压她。要是换一个厉害的主位娘娘,哪能容她这般洒威风!”。
海贵人斥责完了茉莉,将脖子上的衣领向下一拨,眼圈已经红了:“奴才犯错,小惩大诫?懋嫔娘娘说得轻巧,却不知妹妹受的苦楚!”
月光下她露出脖颈肌肤,旁边小太监皆低下头去。
虽然距离不近,但就着雪光,吉灵也看见了海贵人脖子上密密麻麻红肿了一大片,似乎是起了很多小疙瘩,连带着后脖子和耳朵背后也有,猛一瞧不但吓人,而且恶心。
看着很眼熟呀!
倒有点像对什么成分过敏。
吉灵记得穿越之前,自己的一个同事就是。
本来好好的皮肤,非要去一家号称高端连锁的美容院做护理。
做护理也就做吧,那姑娘偏偏像神农尝百草一样,有着无限的勇气和创新精神,只要那家美容院出了什么新的面膜,就一定要去试一试,连皮试都不做。
结果终于中招了。
第二天的惨状不用多说,整张脸都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疙瘩,一直蔓延到脖子,因为在美容院做护理的时候是躺卧的姿势,面膜精华会顺着脸部的曲线流到耳朵后面,所以连耳朵后面都长满了红疙瘩。
那个同事欲哭无泪,一度怀疑自己要毁容了,带着口罩去了医院看皮肤科,被主任医师一顿臭骂,让她没事别去瞎往脸上涂抹一些东西,又开了口服的治过敏的药片和生理盐水面膜给她。
一个星期后,这同事才渐渐恢复起来,只是这一次过敏实在是太严重了,在下颌的地方留下了一些斑斑点点的色素沉淀,足足到了第二年的冬天才好。
现在海贵人的脖子比那个同事看起来倒是好一些,没那么严重,只是这些恶心的小红疙确实让人看了就想远离。
宫里的规矩,侍寝的妃嫔身上、脸上可不能有让万岁爷看了觉得不舒服、不干净的伤痕或者斑癞,若是有了突发的这种情况,就要立刻告知,敬事房便不会安排这妃嫔侍寝。
否则万岁爷剥开被子,看见了腌臜东西,被脏了眼睛,若是龙颜大怒,不但妃嫔本人,就连内务府从上到下,都吃不了兜着走。
海贵人恨声道:“懋嫔娘娘不知道,今晚皇上翻了本贵人的牌子,全是因为这狗奴才拿来了这腌臜润肤香膏,不知在里面掺了什么毒物,害得本贵人无法侍寝!若非本贵人今日只是涂了脖子没涂面颊,还不知道这张脸变成如何!”,她说到这儿,愤恨不已,上前又狠狠一脚踩在小鼠细瘦的胳膊上不住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