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建军的老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这批木材的钱都收了,不交货人家上门要,闹大了更不好看,建军都干了这么长时间,怎么偏偏这时候出事,这事太蹊跷,爸,不能怪建军,是有人在专门对付咱们家,建军他就是倒霉赶上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都被抓了,她也没觉得她男人做错了,物资局的东西合该是他们家的。
佘福贵没吭声,凡是不傻的都知道有人在对付佘家,让他最气的是佘家这帮蠢货明知道有人盯着,还自己主动往陷阱里跳,“建军一晚上没回来,你就没往别的地方想想,不来知会我们不说,你自己怎么不出去找找。”
结果引出二儿媳心中的怨念,又好一顿哭,“他在外面都有小的了,不回家不正常吗?”
哎,怨他,儿孙这些年太膨胀,越来越无法无天。
终归是亲儿子,出了事不能不管,佘福贵转向大儿媳,“能不能让你二叔帮忙想想办法?”
赵巧芬态度不咸不淡,“爸,找人办事得拿点东西吧,您也知道我二叔喜欢什么。”
佘福贵暗恨,这两年家里的东西往外掏的还少吗,可儿子不能不救,只能忍痛割爱,“朱子的真迹,我手里最好的东西。”
赵巧芬暗暗撇嘴,抢来的东西你心疼个什么劲,手里好东西那么多,都在手里掐着,也不给儿孙分分,还想一起带到棺材里去啊,真是个守财奴。
小叔子人被扣留,赵巧芬拿了东西就要去办事,这种事情能不声张就不声张,白天不行,被看见不好。
等晚上在外面聊天的人都回了家,赵巧芬一人举着个手电筒,往龙城西侧的政府大院走。
现在没有娱乐,县城的人都睡得早,路上只见着零星几个晚归的人。
按最近的路线从佘家到政府大院要跨七座石桥,赵巧芬现在正要过的是玉带桥,桥上的石台阶被来往的行人磨得滑溜溜,晚上雾气又下来,赵巧芬低头仔细踩着脚下的石阶防止滑到。
还剩两级台阶就要下到桥底,突然斜前方冲出一人,一把扯下她右肩膀上的包,抱着包就往东面跑。
赵巧芬没防备,被闪了下,手电筒脱手,人跌倒在石阶上,吓出一身冷汗,坐在地上立即大声呼救,“抢劫,来人啊,有人抢劫!”
等她爬起来,那人早已经消失在河边飘散的湿雾里,连个背影都没看清,喊半天才路过一个串完门回家的人,赵巧芬让那人帮忙追,那人不愿意,“赵主任,东面住户最密集,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你让我帮你追人也得有个目标才行啊。”
“穿蓝色上衣?不对,好像是白色的,个头就是普通个头。”赵巧芬根本就没看清人,有些拿不准。
“蓝色和白色差距可大了,这两天早晚有点凉,咱们县城里穿蓝色中山装的少说能有几百个人,穿长袖白衬衫的那就更多了,这会人早跑没了,您家里又不差那点钱,被抢就当是破财免灾,以后晚上出门,可别一个人,最好找人陪着一起。”
赵巧芬有口难言,抢的是钱倒好了,那是朱熹的孤本啊。
还破财免灾,她家这接二连三,眼瞅着要大祸临头了!
“要不报警吧,以你家的关系,公安不会不管,肯定能把抢你的人抓到。”
赵巧芬更是一言难尽,离家前她还看了一眼那孤本的封底,孤本金家不知道收藏了多久,每一代人品鉴后都留了印章在上面,硕大的金字在封底印了足有大半页。
她怎么跟公安说,说我们佘家丢了金家的东西?这要真找到了,饶是她脸皮再厚也顶不住。
东西都没了,拿什么求人,思前想后只能先回家,佘家刚关上不久的大门被推开,二儿媳刚哭完,这回轮到大儿媳哭,“爸,爸,不好了,东西被抢走了!”
第二十八章
状元街肉铺后院, 一本保存完好的古籍摊放在石桌上,桌旁围了一圈膜拜的人,膜拜价值连城的孤本, 也膜拜把孤本弄回来的人。
三虎双手捧心, “哥,我对你的仰慕之情如玉春江水滔滔不绝, 你真是绝顶聪明,料事如神,一石三鸟哇。”
“滚一边去。”
金镰侃把三虎的大脑袋摁回去, 脸上的表情似喜似悲, 终于找回来一件金家的古物。不急,慢慢来,他要把金家被抢走的东西,一件一件再抢回来。
小五眼睛晶晶亮,“金哥, 难道你设计佘建军的时候就有了今晚劫道的想法?”
执行今晚任务的小四故作高深,“金哥说了,这叫钓鱼。”
佘家那实权姻亲好附庸风雅,佘家求人办事,必然得投其所好, 他们又急着捞人,一定会送上大礼, 送礼要避人耳目, 晚上必定有所行动,所以选好了位置静等,果然钓了条大鱼回来。
金哥真是周瑜再世,算无遗策。哥仨跟随金镰侃有些年头, 金哥这些天屋里广播一直没关,做个决定连天气状况都考虑到了,这两次行动如果没有晨雾和夜雾遮掩,不会一点破绽都不露。这样缜密的布置他们自愧弗如。
他们也没什么大志气,如今的好日子都是金哥给的,金哥指哪他们就打哪,听金哥的就完事。
自古籍上收回目光,金镰侃说了接下来的计划,“老二从大南边弄了套设备,还买了艘别人淘汰下来的小型打捞船,过些天就能全部装备好,下一步咱们重心放在官凌渡那,早点把东西捞上来才能安心。”
“都听金哥的。”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第二天肉铺门刚开,第一个进来的竟然是绮芳,金镰侃闻讯踱到铺子里,“没想到你还挺守信,早饭吃什么,我饿了。”
绮芳递上一大包烘得酥脆的锅巴,“泡猪骨汤,泡豆浆都可以,今天没时间,你们先对付一顿,我来买猪肉,昨天村里和开作坊的叔叔伯伯帮家里出头,奶奶说今天要请帮忙的人吃顿饭。”
礼尚往来金镰侃不是不懂,“我们帮的忙最大,中午这顿饭没说请我们一起?”
绮芳撇嘴,哪都少不了你,“当然请你们去,我们中午在集古村村委会前的晒场摆桌子,十一点半开餐。”把钱递给在案前忙碌的三虎,“村里人多,奶奶说既然办次酒席不能太寒酸,三虎割好了麻烦你帮我抬到船上。”
情意归情意,生意归生意,三虎痛快收了猪肉钱,乐颠颠地上前,“来喽。”把猪肉甩上肩,回头看了嚼锅巴的金镰侃一眼,“绮芳,我们中午去吃饭,在这么多人面前亮相,该怎么介绍自己?”
“龙城开猪肉铺的男人们,”说完绮芳自己都笑了,指着金镰侃道:“金屠户。”
咔嚓,金镰侃眯起眼,嘴里的锅巴嚼成渣。
“不沾亲带故去吃喝好像不好吧。”三虎不死心,见缝插针地想给他金哥定个名分。
绮芳不上当,“咱们不早就论上亲了吗?”
金镰侃不做声,远房表哥,出了五服,属于能结婚的亲属关系。
集古村人大都靠种地为生,现在生活刚刚好过一点,也不能天天吃上肉。早稻刚刚割完,累了好些天,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补补油水。
来吃饭的自带桌椅板凳,会做饭的提前去帮忙。大锅饭以蒸为主,五花肉切片跟梅干菜一起蒸成扣肉;排骨裹上香料调味的糯米粉入蒸笼,粉蒸排骨的味道香遍整个晒场;江鳗斩段、咸肉切丁双味合蒸,又鲜又香。
就地取材,昨晚余家没断火,五香田螺卤了一晚上;芒种时节,是生吃六月黄的好时节,蟹挑个大的,余家不缺酒和醋,腌渍一晚,内壳薄软的六月黄极易入味,一口蟹一口老酒是男人们的最爱。
硬菜够了,再添几样新鲜时蔬,酿酒的作坊主专门带来自己家酿的酒,有肉有鱼,有酒有菜,一桌席面吃得大家喜笑颜开。
倒霉的小五猜拳输了,一个人留下来看店,三虎和小四跟着金镰侃来吃席,两人都是自来熟,跟村里人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立即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只有金镰侃跟个钻进鸡窝里的仙鹤似的,端正的坐在竹椅上用彭家荣给找来的小瓷勺,捧着碗荷叶肉羹慢慢喝。
村里年轻姑娘围在绮芳身边打听小金,“你表哥看起来不像卖猪肉的,斯斯文文跟个城里人似的,看那张脸白的,太阳光底下一照都晃眼,咱们集古村这些种地的大老粗跟你表哥一比,都黑得跟煤球似的。”
有几个待嫁的虽然没明说,看她们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飘忽,不用猜对金镰侃都有那么点意思。
真别说只要不看芯,金镰侃确实是个优质小白脸,很能迷惑住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小姑娘。可惜看人不能看外表,这位就是个能把人玩残的狼崽子。
这不狼崽子敏感地觉察到有人在看他,黑眼珠往绮芳的方向望过来,一双冷眼不含一丝情绪,把小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绮芳,你表哥看人的眼神比咱们村里老猎户那条狼狗还吓人。”
绮芳猛点头,姑娘们你们真相了。
不光小姑娘们得了小金的冷眼,还有小伙子。
季大伯的侄子端着空碗过来添饭,憨笑着跟绮芳搭讪,“我大伯说荷叶肉羹是你做的,味道真好,今天的米饭也格外香,再给我添一碗。”